海贝泡了竹叶青茶,等着柏安回家。
柏安接到她的电话后,干脆地推掉了晚上的应酬,早早回了家。
他们居住的房子有一面临江的大窗户,窗户外面,滚滚东流水的长江。江岸到这一段，岸边除了垂柳习习外，还有一长片木芙蓉。
芙蓉花开的季节，朵朵鲜亮的风中摇曳生姿，就连芙蓉树下的行人，也都个个显得悠闲享乐。
柏安爱喝绿茶，海贝就把这一间装饰成了茶舍，用来接待客人，或者自己的悠闲空间。
柏安和海贝坐在落地窗下喝茶的时候，正是黄昏，夕阳把窗外的风景染成了金色，看上去像一块华丽的丝绸。
这一块华丽的丝绸,在微风中轻轻颤抖着,将快乐与闲适的涟漪扩散到每一个人的心里。
望着华丽而完美的窗外，海贝在感叹自然美妙的同时，却更衬出了晓晓的悲怜。
要是没有晓晓的存在，此时的海贝，在这样的黄昏,心早就轻盈地飞扬，快乐一定是比江水涟漪得更壮阔吧。
海贝目光从江边收回，想要说话的时候,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发紧。她端起矮茶几上的绿茶,喝了一口,温热的绿茶滋润了嗓子。
海贝放下杯子的时候,嗓子已舒展开来,她的声音水灵灵的。
听完海贝的话,柏安并没有像她预先设想的那样扑上来，把她拥到怀里,然后豪情满怀地说:“亲爱的,你放心吧!晓晓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柏安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眉头锁得紧紧的。
海贝把手从矮茶几上伸过去,碰了碰柏安紧紧锁着的眉头。
柏安的头往后仰了一下,躲开了她的手。这让海贝有些意外，不由得问:“想什么？回答我的问题很困难吗？”
“我在想,怎么跟你说,你才能理解我。其实我们结婚的时候,是定过一个原则的,彼此不插手对方的工作。你看我们一起这些年，这个原则一直都遵守得很好，还是让我们继续遵守下去吧！”隔着矮茶几，柏安把海贝的手握在手里，一边数着海贝的手指头,一边轻轻地说。
海贝有点意外，用收回自己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柏安看了她一眼，端起手里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说：“官司的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个案子,其实相当复杂,你知道孙哲父母和陈志父母的水有多深吗?我劝你只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好了，不要管什么其他的了。世上的晓晓何其多,不是咱们能够救得过来的。”
柏安的声音软绵绵的,话也说得明明白白。只是海贝没有听懂,她睁大眼睛看着柏安：“你的意思是不接晓晓的案子？”
“我们不是救世主。”柏安看着海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好像怕海贝误会他的意思一样,尽量把说话的速度放得很慢。
海贝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声音提高了三度：“可是，可是我已经答应李粒了。”
“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可是你的不对啊，有关我工作的事情,你就不应该擅自答应别人,我有自己的工作安排。”柏安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尽量的温和，“李粒是吗？不就一小学同学嘛，十年都撞不到一块的一个人，你给她解释解释就行了。千万不能为了别人的事情,影响咱们的感情啊！”
“这不是面子的事情,也不是李粒的事情,这是晓晓的事情,它是关系到一个女孩的命运的事情,如果我们不管……”海贝的头一阵昏晕，只好边用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边说。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柏安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贝贝,我觉得你的思维有问题了,我都跟你说很多次了,我们不是救世主,我们不过是两个普通人,我们谁也拯救不了别人!好了,这个问题不讨论了。”
说完柏安借着咳嗽起身离开了。
海贝一直僵硬地坐在落地窗前，一阵昏晕让她感觉有些黑云飘进了眼睛。海贝伸手揉了揉，眼睛突然很酸很辣，像要流泪一样。
海贝把双手张开,捂在眼睛上。过了好一会儿,她觉得眼睛不那酸辣了,头脑也似乎清醒了些，她睁开眼睛,果然清清亮亮地看见了窗外的风景。
窗外的黄昏,确实暗了下来,但还不是真正的黑夜,街灯已经亮起来了，柔美橘黄的光,让芙蓉树变得模糊起来,树下行走的人也有了些影影绰绰。
其实,城市是没有真正的黑夜的。
海贝没有看客厅忙碌着什么的柏安一眼,侧身绕开了他,径直走到门厅里。
她穿鞋的时候,直直地蹲在地上,动作僵硬很狠,过了好长时间才穿上。
关门的声音很轻,不过门一关上之后,海贝的脚步声却又重又急,好像终于脱离了危险,迫不及待要逃离的样子。
出了家门,海贝一路狂奔。夜色将到,高楼上闪烁的霓虹灯,街道上飞驰的车辆与人行道上匆匆的行人,都像一个杂乱无章的梦境。
海贝在这个梦境中奔跑着,终于在街心花园的某一处，她实在跑不动了,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她像一个梦境的闯入者一样茫然失措地坐在那儿。
在这个梦境中,唯一真实的,是海贝的心跳声。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呼吸急促,脑袋空空。
什么时候，一阵风拂面而过，让海贝瑟瑟发抖，她才想起自己出门时忘了添加外衣。
没有方向的时候，她知道她还有去处，三个女人在伍尔夫的倡导下为自己准备的去处。她依稀记得，那里，还有李好上次留下的好酒……
校园案的血迹早已陈旧。
新南路街道上的血迹，却成了海贝记忆里的一堆障碍物，每一次她都要花很大力气绕开它，才能继续走路。
可有人偏偏不让海贝绕过去。
不仅不让绕过去,还将它硬生生地搬到海贝的面前，微笑着打开，嘲弄一般地说：“你看吧,我就不让你躲开!”
海贝是快下班的时候接到这个电话的，电话像是示威一般直接打到了她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