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是阳沐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你年龄小，带了男朋友回来，他们说你太不守女孩子本份。
你年龄大，没带男朋友回来，他们说你怎么还不谈恋爱呢？
你带了钱回来给爸妈，他们说你怎么带的那么少呢？人家谁谁谁带了多少万多少万回来，你是不是工资很低的那种啊？
你不带钱回来给爸妈，他们说你是什么人啊，父母都养你那么大了你还知道孝顺也不存点钱给他们。
他们从来不问题钱的出处，不问你是否过的好，他们只想关心他们关心的，就一个字：钱。
都是人穷给闹的啊！
清楚地记得那一年阳沐还在读高中，她的一个小学同学，据说过年带了上万的现金回家，全身金银首饰一大堆。因为她的现金，她的父母准备来年就做大楼房。全村人的都羡慕的两眼冒金光，而完全不顾女孩是一年的买身辛苦所得。
你要一个没多少文化又没什么技能的女孩独闯都市一年就带回成万成万的现金，她能用什么方式？
什么方式？他们才不管，也不关心，他们唯一眼里看见的，就是一个字：钱。
今年，无可回避。
所有的亲友都会在这一天同时到来，以纪念阳沐老妈的存在。
阳沐努力地保持着应有的礼节。
叔叔来了：“你表妹今年要考大学了，如果不如意，你有没有安排的？”
“哈哈哈，终于有当表姐的机会了。但我不是校长，只能帮衬以我的认知看看选选！”阳沐笑着说。
老爸说：“刚才你某某某叔叔听说你们有公司，他儿子要你照顾一下。你看我怎么去回复他？”
“他儿子哪个大学毕业的？学什么专业？”阳沐问。
“好像没读大学。读大学了不就能自己找工作了吗？还找你干嘛？”
“他公司都是搞技术的，不读大学连图纸都不会画的话没法用。”
“哦？”
一群表哥表姐站成一团聊天。
“咱们的佬表在那里生活得蛮好嘛，哪天我不做生意了去省城混，你一定要帮忙啊！”一表姐夫对周骞大声说。
周骞有些疑惑：“你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做了？”
“你还没听清楚？假如嘛！”表姐夫一再坚持。
阳沐马上笑着接过话打圆场：“去那里，我就是地主，尽地主之谊是一定要的。但如果你想长年的混吃混喝不行啊，最多一星期，我就受不了家里有外人。”
“你看，还是咱们的表妹好，你是外人，不仗义，表妹才是咱自家的人啦！有这句话，表哥我哪天没地混了，就去你们那了啊，你一定要收留我的啊！”表姐夫一边指着周骞一边大笑。
“好，好，收留，一周期限，听见没！”阳沐笑着说。
这边又电话来了。
电话里醉酒熏熏的声音：“你是幺妹吧？我是你的谁谁哥记得不？”
阳沐努力地快放自己的回忆，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哦，好像哪时有这样的交集：“记得，记得，新年好！”
“我在谁谁佬表这边，今天去不了你们那。刚才和他们一起喝酒，听说你在省城生活得蛮好的，我现在就当场给你打电话，他们都听着呢，相信你不会泼我这老面子的吧？”
“什么事？”
“嘿嘿，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正在省城打工呢，听说你们开了公司，我想要你给他安排个工作。”
“哦？做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做了呢？”
“他说做的太累了，今年不想去了！”
“那他干的是什么呢？”
“搬运。你看我们读书少，又没多少板眼，只能干一些累活笨活了。看你们公司有没有轻松一点的活给他干干的，工资不太低就行！”
“哈哈哈，这个我还真做不了主。因为他们公司是一个高科技公司，对技术要求蛮高的，专业性也很强，招人有自己的计划和人事部门，您这忙我真帮不了。”
“再高科技的公司也要人端茶递水不是？总有干这些的人吧？如果他们公司不行，你在那认识的人多，介绍别的公司也行啦！”
“别的公司？我也只能给点建议而已，别的真帮不上什么忙！那他自己想干什么样的工作呢？能让他跟我讲讲吗？”
“他现在不在我身边呢！他在上班根本就没回来过年。说过年加班工资高，就留在那了。”
“哦哦哦，那您们好好吃好好喝呢！没别的事咱先挂？”
“好好好，你有事你先忙！今天就先这样说着啊，改天我打他电话了让他打电话给你啊！”
“好好，那您先挂啦！”
待只有周骞和阳沐的时候，周骞实在受不了了：
“你们亲戚六眷把你当什么了？市长？”
“咱们市的市长是江大桥，哈哈哈，不是小阳。”
“他们可真把你当市长使唤的啊，什么学校啊，工作啊，还有说以后去那看他的什么病也要去找你，你说这么些的大事都能办的人，不是市长谁能行？”
“哈哈哈，你也别太认真，他们也就是嘴上说说过过瘾，就想说在省城我也有人，有事还有人照应，然后去在乡亲们的面前吹吹牛。我从小这样环境长大的，他们要干什么，还没摇尾巴我就知道了，你放心好了。不过农村的孩子到城里去，多半都是这样帮带去的。我也是因为老舅的帮带才能远离这里的。”
“这也能当牛吹？”
“一年农活没多少的，农闲的时候一部分人出去打工，还有一部分就留家里打麻将，一年上头没有个新闻，就只能拿这些事吹吹了，都是无聊给闹的。”
“怪不得我同事他们村支书带着他们村干部来他们家拜访，说是要给村里修路，要赞助，不给不走啊。在他老爸的软磨硬逼下，硬是生生地蛮不情愿地拿了一万。说是村里在那条路的一侧，还立了功德碑，上面就留了他的大名呢。一个大名一万块，哈哈哈，当时讲得我们像听故事一样。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估计在他的家乡人眼里，他也是市长，万能的吧！”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跟他们别像工作那样认真，能应付的就应付一下算了。”
“那怎么能应付？万一我随口答应个什么到时候又办不到怎么办？这样的事怎么能应付呢？”
“好好，不应付，你就本色出演得了，反正你演多砸都不会砸的。”
“什么叫多砸都不会砸？”
“你还没懂吗？老妈在的时候已经把你描述成了腰缠万贯的女婿，现在的大嫂们见到我都要我给她家闺女介绍男朋友，说我的眼光好，就找你这样的就行！你看，你可成他们选女婿的标准了！”
“啊？！我怎么一下子在你老妈眼里这么好了？她不是看我不怎么顺眼的吗？”
“我老妈又不傻，她会到处说你坏话吗？你是我挑的人，你不行就表明我的眼光不行，她能承认她的女儿不行？！她的女儿不行就等于承认她不行！硬气了一辈子的人，怎么能输给别人呢！”
晚上和一表哥深谈，谈到家乡的化工厂，谈到河水的变质，痛心疾首。后来谈着谈着，表哥就说他儿媳妇在广东打工多么的赚钱，一年下来可以存好几万带回来，家里的楼房就是她出去打工后赚钱回来做的，儿子年后也准备不种田一起打工去。
夜里刚好安排了阳沐与那位媳妇同床而眠，都是独自外出闯荡过的女人，虽然城市不同，并不影响两人相谈甚欢。
她在一家网络销售公司做线上销售。女孩讲她的收入一个月最多的一次有过四千的入帐，淡季的时候也有一两千的时候。
说孩子这一年只在网上见过她一共不到二十次。
刚离家不久的时候，孩子还对着电脑上的她喊妈妈妈妈，后来时间长了就没怎么亲热了，到后的应付，最后的根本不想走进电脑摄像头的范围，因为孩子对电脑屏上的她已经开始陌生了。
年关她回家，给三岁孩子带了大包大包她认为好吃的零食还有各种布偶，可是孩子刚看见她的时候，却是一味地躲藏在爸爸的后面的，疑惑又好奇的小眼睛盯着玩具，半点都不理睬她的招唤。
她在孩子的世界里，历经一年，已完完全全成了陌生人。
陌生人妈妈！多么残酷的字眼！
女孩当天晚上躲在被子里泪如泉涌，没敢让任何人知道。
听得阳沐心酸的安慰：“谁都有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刻，不曾深夜泪流过，都不足以谈论人生啦！”
女孩听了些许的释怀，惆怅地睡去。
明天，就在明天，她又要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准备出发，远离家乡，远离爱人，远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