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啊——！”
小怪物张开大口，水中蓝光暴涨，照亮了柴米仓皇的小脸。
已经濒临窒息的柴米，大脑由于极度缺氧而陷入一堆七彩马赛克般的混乱中，无法再控制四肢的动作，紧按鼻孔的双手开始慢慢松滑，脸颊两旁飘出一串串硕大的气泡，眼前掠过一张一张色盲检查图。她身子依然在向下急沉，背后，是吸力强劲的无底深渊；眼前，是即将释放的致命电团——妈蛋，这是要领盒饭退场的节奏啊！
水牢中的少女，像只中弹的小雀般无力地往下坠落。
只等那小怪物一声“呸——！”，闪电团就会脱口而出，蓝色电流将沿着湖水飞快地蔓延开来，也许会直接把柴米击成一团焦黑的遗骸。
耳边传来短促的叹气声，小白毛并未化形，而是吝啬地射出了一根黑羽毛。
极细的羽毛由一丝黑气凝聚成，原本悄无声息，十分隐匿，但在水中破开激流便发出了“咻”的一声。这根寸余黑羽，如同经过一位物理老师精确计算之后丢出去的一截粉笔头，准确地穿过闪电球，钉入那只小怪兽鼓鼓囊囊的脸颊。
就像一个气球被戳破了，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羽箭打入腮部，碎裂的鱼鳞随着水流四散。小怪物的绝缘皮层被刺穿，就像被破了命门，还来不及“呸”一声释放出巨大电球，便被自己的大招“十万伏特”电得吱吱怪叫。它在水中挣扎翻滚着，迅速逃向水面，飞窜而出，浑身直冒黑烟。
随着它跳出水面，岸上传来呼喝声。
柴米尚不知发生何事，只见无数条灿白的长练抖至眼前，将她拦腰卷起，从头至脚裹得像个蚕茧一般，自深水中“哗啦”一声被打捞了起来。
白茧顶端缓缓松开，柴米犹如从蛋壳里刚孵出来的鸡崽儿，眼前阳光亮得刺眼。
微微眯起眼，她发现站在自己身前的，是卫俊杰的“龙傲天特种作战队”当中话最少的那个瘦高个儿，名字似乎叫做“老一”，据说是位技击高手。他五官的轮廓十分深刻，皮肤黝黑，面皮光滑而无一丝纹路，单眼皮，眉骨极高，迎着烈日垂下头时，浓黑突出的眉毛在脸上形成的阴影甚至能遮住整幅脸面。
柴米身上缠绕的数条细长白绳与他左手相连，显然，方才就是他出手救起了柴米。
老一的身后，卫俊杰好整以暇地负着双手，似笑非笑望着她；胖子一枪轰飞了小怪物，正在检查尸体；帕特里克用力将身前的两个伙伴往旁边挤，急着想上前表达关怀，而两个小伙伴一脸坏笑就是不让他过去；大白俯下身子仔细瞅了瞅她，两只窨井盖那么大的黑眼珠子快要凑到一块儿了，发现她安然无恙，快活地汪汪狂吠起来。
——他们都回来了！
柴米心中涌起一阵感动之情，刚跳起来，就被足下细密的绳索绊了一个狗吃屎。鼻子的受力面积最大，险些磕成两断。
“恩公，您快快收了神通吧！”她趴在地上哀嚎。
老一不言不语，抬起左掌向前探出，胳膊陡地暴长了一米有余，数根细长白绳自柴米身周缩回，蛛丝一般缠回他赤精的左臂，黝黑的前臂瞬间被长长的白色绑带裹得严严实实，连手指尖也被缠满，不露一丝肌肤，仿佛一只千年木乃伊的局部。
收回白练，他的手臂又倏地缩回袖筒中，瞧不出丝毫端倪。
“柴米小姐，你没事吧？”帕特里克从两个伙伴中间拼命挣出一点脑袋，殷勤地大声问道：“幸亏我发现得及时，否则可能就要遗憾一生了！一想到我短暂的分神居然会令一位女士遭遇这么大的危险，我就无比地心痛和自责……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山谷里，我就应该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他那痛心疾首的样子如此真实，要不是说话时眼神闪烁不定，不敢与她的鼻孔对视，柴米差点就信了。
卫俊杰伸手将她扶稳，慢条斯理地问：“你刚才，是不是见到那只鳗鱼妖了？”
“鳗鱼？你是说那个名叫玛丽苏的露阴狂吗？”柴米努力回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它变身之前，那条大长尾巴飘逸得很，我一直觉得它像带鱼，原来是条大鳗鱼啊……我小的时候在南丫岛吃过一次日式鳗鱼饭，感觉颜色好像没它那么蓝，整碗饭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屎黄色，鱼肉倒是又香又甜……早知道鳗鱼成了精之后会这么恶心，我当年应该用青龙偃月刀来吃它……”
柴米絮絮叨叨地叙述着刚才的惊险搏斗，以及老孙和小酷被捉走的事，说得绘声绘色。
卫俊杰却打断她的话，讶然问：“你跟它动手了？”
柴米认为，虽然自己从始至终没能碰到对方的一根毫毛，但曾经向它宣过战，也算是动了手了，于是用力点一点头。
“不可思议！”卫俊杰语气满是促狭，“你是用脸把它吓跑的吗？”
“放屁——”柴米刚准备发火，巨猿大白眼睛一亮，突然低下脑袋凑到她脸前，伸出一根两人合抱的粗大手指，笨手笨脚地想从她头发上掸走一根水灵灵的新鲜海带。只听“砰”地一声，柴米脑门被它指甲拂中，感觉就像遭到了雷神大锤的重击，长发激飞，整个人倒滑出两米远，差点儿身首异处，疼得直咧嘴。柴米气急败坏地跳将起来，往大白的膝盖上狠狠打了一拳，很快，她便抖着剧痛的右手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不自量力。
——这畜生的皮又厚又硬，跟穿了锁子甲一样，光这两条大毛腿就够她揍一年的。
柴米放弃了教训大白的念头，转脸看向卫俊杰，继续悲愤控诉：“卫大师，你究竟是不是成心耍我的？嗯？不是你告诉我的，狭路相逢，先说‘你瞅啥’者胜吗？可是在实战中完全没有卵用啊，别说鳗鱼精了，我连那个会放电的水兔子都打不过！”
“你真的说了？”卫俊杰快被她的智商感动哭了。
“说了！”
“那你在气势上一定完胜对手了，至于结果，何必执着？”卫俊杰伸出右手，在她头顶上方轻轻挥过，就像一位黑袍魔术师抬手洒下了大把神奇的金色粉末，柴米头顶隐隐聚现出太阳金芒，仅仅一闪，很快便如云烟般扩散不见。随即，她身周的夕阳光线变得灿烂、强烈而扭曲，一道道金光穿梭交织，如同跳跃的炽热火光，将她包围起来。
她湿透的衣服上，水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蒸发，雾气袅袅，宛如刚出屉的包子。
“你不冷吗？”卫俊杰问。
“冷！”柴米抬手抹了一把清鼻涕，“我这心里拔凉拔凉的，开水都烫不热！我五岁学会单挑，七岁开始打群架，从小到大，打遍街区无敌手，人送外号‘五里塘单挑王’，可是在你们这些异能者面前，却变得不堪一击！”
帕特里克慌忙插话：“并不是！柴米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英勇最强悍的少女……”
“别羡慕我们，能力者是这世界的罪人。”卫俊杰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刀锋般切断了帕特里克的唠叨，“如果可以安全离开这里，我祝愿你，永远都不要再闯入能力者的世界，平静地长大成人，踏踏实实做一个穿貂扒蒜的老妹儿。”
他语气中满是壮严的悲悯，柴米一时迫于这股气势，说不出话来。
见柴米的衣服不再冒出水汽，卫俊杰收了手，转过身去，观察胖子那边的情景。
这位全北域最富有盛名的卫家公子，拥有无比帅气的侧颜，脸庞每一分轮廓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寸头齐刷刷竖起，更为这张俊脸增添几分男性的刚毅魅力。然而，就在他刚才扭头的那一刹那间，柴米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神——琥珀色眸子清浅明澈，却包含着难以用词汇形容的无穷玄虚，目光没有落处与焦点，仿佛穿越了茫茫天际，凝望着宇宙，竟有一种史诗般宏大壮阔的空寂感，几乎不像是来自于人类。
难道，他也是一个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