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做梦。
一串黏着一串,梦中人生生死死连环往复如一场又一场不间断的电影。这个梦境好奇怪。怎么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她的衣服哪里去了?呃,衣服没有就算了,怎么连头发都没有了?!
喂喂喂,这个有点儿过了哎。
她听到外面有响声,看到有人往这边来。
银发宣瞳,明澈如琉璃。
是梦中的那位月殿神侍吗?呃,他可以看得到她吗?
梦中世界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人雅尚冲漠,含华曜隐,最是持重的。但容茸却分明觉得他早就危如累卵,茕臻叆叇。整个人就是潮汐侵蚀的古老堤岸,随时都会崩溃决堤。
可惜,她在梦中只是过客。没人看到她,感知到她,她什么也做不了。
容茸轻触那人的脸,指尖传来温热触感惊的她无以复加。她果断踮起脚,轻轻吻了一下银丝覆盖的清润眉眼。
哈,她早就想这么做喽。梦里面好多人她都想亲。亲到一个算一个吧。啊,她好喜欢那个碧色大眼的小姑娘,如果可以真想偷偷抱走。
“呐~开心一点啊~不好的事都会过去的~笑一下吧~”
容茸对着那个人的耳朵大声喊。也不知人是否能听到,她在梦中跟那些人大喊大叫多少次了,没人有反应。
那张冰凝着的脸有了一丝松动,容茸觉得这人又有点儿像小一了,但…颜色不对。她的小一是黑色的…嗯…就像沉夜下的深海…
她最喜欢的人……
她已经死了。
所以,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死了多久了?
在梦里飘着,时间是碗粘稠的粥,用勺子舀起喝进肚里就与时同在。小一或许早忘了她。这样最好,不要像她固执地思念再也见不到的人,这感觉真糟糕。
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他不要伤害杀他的人,小肚鸡肠的他一定气坏了。哈,她是故意的。他生气了就会厌恶自己。他未来很长,他很快会有新的爱人。不必为她浪费时间。她也的确不想她喜欢过的人互相杀戮,娄薇现在怎样了?
她死了,她永远不会知道了。
梦中世界精彩纷呈,但她并不十分开心。
因为,她真的很想他。
可惜,她永远梦不到喜欢的人,一一姐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因为总是在想。所以,怎么也梦不到。
不过,这个梦好奇怪啊,好真实了。虽然很梦幻,但就是有种不是梦的感觉。容茸环视律动着的纷繁触角,自言自语。
“我到底在哪儿呢。”
班修齐用斗篷将容茸裹好拥入怀。
“傻瓜,你在我怀里啊。”
容茸心砰地一跳。
是小一,是她的小一。
她的小一睚眦必报,就是一只吃亏就要找回场子的小鹦鹉。心率监视上幅度线坐上云霄飞车。监视器前的李镜然边骂娘边快推阈值。
容茸手死死抓着班修齐的胳膊,她光溜的小脑袋扎在班修齐胸上啾鸣。
“啊…小一呀…终于梦到你了。呜呜…你知道吗,我梦见了好多人好多事呢…虽然很有趣…但那个世界没有你啊…呜…小一…我好想你啊。我真的好想你啊……我好高兴……好高兴…好…”
“我…”所以,她真的醒过来了么?班修齐紧绷的弦慢慢舒缓;“我…也很想你。”
他嗅着她,熟悉的气息抵达胸腔最深处。突然,那双手垂了下去,怀中的人儿不动了。是的,一动也不动了。她的眼重新闭合,脸上泛出青污浊色。
怎么…会…这样…
就算已习惯,班修齐也觉得上天这次给他开的玩笑太残忍了点。
他是一个傻瓜。
他曾以为只要拥有滔天财富就能与权倾天下比肩。他曾以为只要他做到了就有资格去牵那双手。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多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在耳边轻声说话,声音异常轻柔,仿佛怕吵醒熟睡中的容茸。
“对不起,小兔子。让你等了那么久。从今开始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们像小时候一样学琴看书缝布偶,你喜欢什么曲子我都会弹给你听……乖…马上…我们就见面了…很快的……”
‘喂!喂喂!小容她没事!修齐你冷静一下!小容她真的没事!喂喂喂!你听的到吗?!喂喂!你听到我说的了吗?师弟,她没事!没事的!’
班修齐的耳麦传来李镜然的咆哮声。
‘小容她睡着了!睡着了!听到了吗!刚刚修复的心室很脆弱!很脆弱!经不起冲击!她身体为自保自动进入休眠状态了。我!我!我真是服了你俩了!不就是见个面么?天呐,至于么!朱修齐,我警告你这段时间少在小容面前晃,数据乱套了我怎么写报告!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这一天天都是什么事!早晚我给你俩逼成心肌梗塞!!’
李镜然脸色铁青修改崩盘数据,身后一水研究员个个目瞪口呆,什么情况?
实验品对代理执行人有意思?人们面面相觑,他们理解没错吧?
天呐,如果这是真的,这比人死而复生一事还难以接受。
虽说代理人颜值逆天,身家无法估量。但谁有胆,或者说谁脑子不正常到会觊觎他?和这种人在一起,你还不如直接死了好呢,小姑娘。
不过,也可能是他们理解错了。应该是那小姑娘看到执行人被吓晕过去了。你看,实时心率监控两条心率线一条跟个死人一样快成一道直线——这绝对是代理人的,他心率一贯如此,所有人初见都觉得不可置信,但看多了也就习惯了;还有一条紊乱到没法看的地步,这不是惊吓过度是什么?
模拟机那个惊吓过度,还在恍惚的人慢慢调整呼吸。
怀中的小家伙在起起伏伏打着呼噜,嘴巴旁边流着的是哈喇子么?真丑啊——和小时候睡着的样子一样的丑。心变得鬼魅般的柔软,双手抱她,没有多余的手了。他真的好想从喉咙里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掐掐这张小猪脸。
只是睡着了么?
是么?是么?真的只是睡着了?
师哥没必要骗他。所以,她真的是睡着了。对她,他没判断力的。他只能从对他人的把控参照进行归论。
身边浮动着的触须已有冰澌凝滞之象,触角在饲主完全脱离后就会快速进入纤维态。得快点走,他可舍不得砸碎小家伙沉睡过的地方。
他抱着她快速往外走。两人所及之处清脆窸窣,细履好似踩在初雪上沙沙做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