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上的夜晚格外寒冷，清风吹动林烨单薄的衣衫，让他不禁打了个寒蝉。
“这笑话……有点冷哦。”他干笑着说。
“如果您打算继续自欺欺人的话，我不会反对的。”爱德丽丝放下林烨的手，缓缓低下了头。
“哈、哈，怎么可能呢，这么大车祸我都没死啊。”林烨的笑容显得愈发牵强，“不就是被高级点的感染体咬了一口吗，怎么可能呢？”
“那是白魇，长官。”爱德丽丝的眼神都有些暗淡，她不敢直视林烨强扯出来的笑容，因为那让她感到十分难受，“很遗憾的告诉您，您现在，只是个有意识的蛹而已。”
“那我如果现在就砍掉它呢？现在就杀掉这个白魇的胚胎会怎么样？”林烨咬咬牙，在一边捡起自己的枪，对着右手比划了几下。
爱德丽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将视线移向一边那堆还在燃烧的机车残骸，突然反问道：“长官，如果一台发动机十分突然的突然失去了燃料供应，下场会怎样？”
“……会停转，可能还会损坏。”林烨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有些颤抖。
“您的身体也是一样。”爱德丽丝转过头看着林烨的眼睛，碧蓝的瞳孔中似乎有股莫名的情绪在挣扎、涌动着。
林烨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然后很快就消失了。他举起自己的右手不断握拳又松开，只是确定着这一刻的身体还属于他自己罢了。
林烨不是不知道事实，只是不愿意接受。自从右手失去知觉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足以让普通人死上好几次的超级车祸，自己都能完好无损的醒过来，这足以证明很多事了。
比如说，现在自己已经不再是个人类，而且很快就要死了。
看到林烨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爱德丽丝想去安慰他，但终究没有开口——身为战斗人形，她连什么叫安慰都不知道。
“长官？”或许抱着对将死之人的同情，又或是因为自己心中的不舍，爱德丽丝的口气听上去缓和了许多，“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林烨很想这么怒吼出声，但他知道无能狂怒对改变现状没有任何意义，所以选择了沉默。他盯着自己的右手凝望了半晌，默默地将散落的背包收拾起来，最终缓缓站起身，做出了决定。
“回地下城。”冷漠无比的声音传进爱德丽丝耳中，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您的意思是，带着感染，回到地下城去？”爱德丽丝重复了一遍林烨的话，有些不可置信。
“有什么问题吗？”林烨转过半张脸，“你必须跟我一起去，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林烨突如其来的变脸让爱德丽丝有些不知所措，她捡起刀插回腰间，一瘸一拐的跟在林烨身边，第一次质疑起了长官的命令：“为什么？”
“我们步行大概要多久才能回去？”林烨没有回答她，只是又丢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您不会疲倦的话，大概要八个小时左右。”见林烨不愿回答，爱德丽丝也放弃了继续问下去的冲动。
……应该还来得及。林烨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劫掠者工会的人如果回来的够快，那么那个青年口中“能让兄弟们不容易死”的东西自己应该赶得上。
林烨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很大义的人。就像他之前说的，他可以为一群人而牺牲一个人，但前提是，被牺牲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
问题是如果这个不幸的人真的是他自己呢？
答案毋庸置疑了，就像他现在所做的，拼尽一切也要找到希望的曙光，尽管它细微到让人容易忽视。
能降低伤亡率的东西无非有三种，攻击，防御与恢复。换言之就是更好的武器，更好的防护或是什么对抗感染的血清。
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林烨也不得不赌一把，不赌就是死路一条，赌却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真是治疗感染者的血清最好，可如果只是某些更高级的护甲装备、或是更厉害的枪支弹药呢？
……那就是爱德丽丝的事了。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林烨才再次开口：“爱德丽丝。回到地下城之后，如果我真的变异了，就第一时间杀了我吧。”
爱德丽丝在他身后没有回答，只有破损素体拖在地上发出的摩擦声。
“爱德丽丝？回答我。”林烨重复了一遍。
“是…长官……”她的声音有些奇怪，听起来与平常不太一样，引得林烨不由得回头看她一眼。
因为之前她受伤的一侧身子是背光的，导致林烨没怎么注意到。他潜意识的以为爱德丽丝对抗那么恐怖的感染体都毫发无损，那么一点小小的摔伤肯定是不在话下。
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是有多蠢。
人形再强大，也还是血肉之躯。
爱德丽丝弯着腰，一瘸一拐还带着十分不自然的阻塞感，她右腿外侧裂开了一道不小的伤口，其中血红的仿生肌肉扭曲着拧成一团，还时不时痉挛两下。
右臂的伤还要更加严重，附着在金属骨骼上的肌肉直接被撕裂了数条，导致她右手大臂的骨头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组织液正不断顺着指尖滴落下去，让爱德丽丝身后很长一段路都残留着深红色的“血迹”。
爱德丽丝歪着脑袋，额头上流下的组织液模糊了眼睛，随着泪水一起滑下脸庞。她几乎是无意识的跟在林烨身后，以至于林烨停下来她都没有发现，就这么愣愣的撞进了他怀里。
“噗通”一声，两人摔倒在地。
爱德丽丝摔倒纯粹是因为撞上了林烨，如果林烨能坚持在原地不被撞倒那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问题就是爱德丽丝的体重，金属骨骼带来的重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猝不及防之下林烨直接被爱德丽丝撞倒在地。
“见鬼的，怎么把你从坟场捡回来的时候没发现你这么重？”林烨费劲的把爱德丽丝从身上抬开，看着她无神样子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林烨你是不是傻了，她早就能源短缺了你看不出来吗？亏你还是个机械师，你是个锤子的机械师啊。”自言自语着，林烨真刷了一下自己的脸，随后脱下背包翻找着。
好不容易找到爱德丽丝的备用补给条之后，他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形少女又翻了个身，匆匆忙忙的把能源补给换了上去。
在等待她恢复意识的时间里，林烨还顺便把她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术刀和镊子支架，林烨心道要不是人形没有大血管，自己应该就可以直接去当医生了。
简单处理了一下之后，林烨把爱德丽丝扶正让她躺在自己怀里静静等待重启。
如果直接躺在地上多不卫生……得了吧，就是想吃个豆腐而已。为了转移想法不再去思考自己身上的问题，林烨坐在地上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么大概过了几分钟，林烨感到怀里的女孩儿突然动了动，随后便睁开了眼睛。
“呜…”爱德丽丝刚睁眼就皱起眉痛呼出声。在她被迫关机之前是暂时屏蔽了痛觉感知的，但重启后，这些疼痛就第一时间找上门来了。
尽管她飞快的闭上了嘴，将之后的声音扼杀在摇篮之中，但那一瞬间露出来的呻吟还是让林烨饶有兴致的挑起了眉。
看着林烨的表情，爱德丽丝脸上浮现出十分别扭的红晕，她挣扎着从林烨怀中跳了出来，又屏蔽了痛觉才敢回身站好。
林烨刚刚几乎看呆了，爱德丽丝推开他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傻傻的挠了挠脸。
“见鬼。”爱德丽丝低着头，下意识的小声骂道。
不过好在林烨看起来应该没听见，她深呼吸了几次，于是继续开口道：“抱歉让您费力了，反正之后您也用不到我了，为什么不直接扔在路边呢。 ”
“扔在路边？那我还上哪去看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脸红呢？”林烨似乎忘记了自己被感染的事实，一心一意的调戏起爱德丽丝。
果不其然，在林烨说完之后，爱德丽丝的脸颊又攀上一朵红云，她闭上眼睛调整了几秒钟，随后变回了以往的古井不波。
“长官，您的行为与思想，在旧时代……和新时代，都被称之为‘变态’。”
“你为什么不红着脸直接骂我呢？”林烨做出很遗憾表情，见她似乎没有大碍了这才重新迈步启程。
“您这样更加变态了，长官。”爱德丽丝眼睛都没眨，“如果您很喜欢这个称呼，那需要我将对您的称呼修改为变态长官吗？”
“谁会喜欢这个称呼啊？！”林烨在前面气得跳脚，他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那还需要保留更改吗？”爱德丽丝不死心的追问道，似乎话语中还带了几分期待。
“当然不要。”林烨一口回绝。
“好的，变态。”
“是长官啊不是变态！”
“好的，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