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能注意到这个小男孩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不过还是压制住了冲上前去的念头，转而对林烨开口道：“林先生……请你救救她。”
这让他不由得有些诧异，林烨是该夸王盼盼冷静的快呢还是该说他有自知之明？不过这都是小事，眼前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这位人形的故障在哪。
于是林烨把背包放在床边，翻了翻希莉儿的上眼脸，都用不着继续检查什么，他便知道了昏迷原因。
由于长时间能量摄取不足而导致的保护性机体停运，换种简单易懂的说法就是饿久了昏迷。
当然，人形与人类是不同的，她们在真正昏迷时会关闭一切生命维持系统，也就是说和死了其实没什么区别。
不过好在希莉儿“死亡”的时间并不长，简单补充一下能源应该也就没问题了。林烨点了点头，从包里抽出一根三代人形所用的补给条，显得有些心疼。
能不心疼吗，这一根补给条就是三颗子弹进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本钱……不，显然是一定不能了，要是买得起的话希莉儿也不会因为这种问题停机了。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纠缠着，林烨用刀片划开了希莉儿后颈处的皮肤，用支架移开肌肉后拉出了一根长条状的东西，像骨头一样。
王盼盼有些惊讶，他轻声问道：“林先生，这是……？”
“电池。”比起什么能源补给条存储装置这类的名词，林烨还是觉得简单易懂的解释比较好。
说着他抬起了希莉儿自己的手，用指尖按在传感器上轻轻一按，随着气体泄漏的声音冒出，一根被腐蚀到锈迹斑斑的物体被退了出来，林烨用手一碰便碎成几块，伴随着碎屑落在床边。
“这起码用了好几年吧。”林烨抽抽嘴角，难怪会出事，三代机最少半年便要换一次能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这么久的。
摇了摇头把新的补给条拆封装进去，一切归位之后便让希莉儿继续躺在床上。
一旁的王盼盼早已急不可耐的在转圈了，他见林烨终于忙完了手上的动作，这才迎上来问道：“怎么样了？”
林烨一边收拾背包，一边回答道：“没什么大碍，能源供给不足了而已。”
“能源…不足…？”王盼盼歪歪小脑袋，有些担忧，“那怎么办？您会治好她的对吧？”
“是，当然了，已经好了。”林烨背起包，看了看仍然双眼紧闭的希莉儿。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不过理论上希莉儿的机体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需要时间重启而已。
这时王盼盼突然显得有些尴尬，他摸了摸口袋才发现自己身上好像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他虽然还小，但也不会天真到觉得这种事是免费的。
“没事啦，举手之劳而已。”林烨看出了王盼盼的窘境，只是笑了笑一挥手就当这事已经过去了。
他从来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空手而归的打算，都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没有什么收获的，全当是锻炼自己的拆解技巧了。
不过显然王盼盼不觉得这样心安理得，正在他纠结之时，床上的女孩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哼声，随后缓缓睁开了眼。
希莉儿有些惊讶，她早已有了不能再醒来的准备，可事情总是在向她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她撑着虚弱的身体匆匆坐起，有些迷茫：“盼盼？我怎么还……”
“还活着？”一直在林烨身边默不作声的爱德丽丝突然开口了，“你可真厉害，自己收养了孩子又在他这么小就想撒手不管，地下城的人形是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吗？”
林烨有些讶异的抬眼望去，他没想到一直淡漠如水的爱德丽丝居然会有这种情绪发言，或许是自己让她装成人类的命令起效了，亦或许是她对同类的行为有些不满，总之她扯了扯嘴角，还不熟练的露出了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爱德丽丝许久不动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这也让她的笑容在希莉儿眼中显得格外嘲讽，希莉儿涨红了脸，却没有反驳什么。
林烨一拍爱德丽丝的脑袋，将她刚露出的表情打回原形，转头对希莉儿摇了摇头道：“人形的能源不是靠吃东西就能维持的，食物只不过是减缓补给条的消耗。”
“那、那个……”希莉儿低下了头，她的声音细若蚊哼，“我只是…买不起了而已……”
“买不起补给条就买得起零食了？”林烨眉头一挑，指了指还在桌上没动的几盒粗制薯片，“你还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要不是他懂事的知道去找我，你就真的把他一个人抛弃在地下城了。”
希莉儿的脸色更红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先生，不要再说姐姐了……”王盼盼看见希莉儿的样子，有些难受的扯扯林烨的衣角，用请求的眼神望着他。
得，这还成我教育错了。林烨翻了个白眼，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机械师先生……！等一下！”床上的希莉儿掀开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仍旧脱力的四肢有些不听使唤，但她还是撑着走向林烨，深深的鞠了个躬，还拉着王盼盼一起。
“我知道补给条的价值，也知道我这里可能没有什么能弥补您损失的东西。”她咬了咬嘴唇，“所以我更要谢谢您的善良，您的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的。”
林烨只好点了点头表示接受，然后让爱德丽丝把希莉儿赶回床上：“行了，好好照顾人类就是你能做的最好的事，别再把自己搞到这个地步了，我可没有第二次来救你的打算。”
说完，便带着爱德丽丝离开了王盼盼的家。
离开之后，林烨坐在滑车上，听着爱德丽丝推动摇杆嘎吱作响，又想了想自己这一趟亏损的资源，不禁心中有些阻塞，他从背包内层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包皱巴巴的纸盒。
抽出一根充满褶皱的香烟，又如视珍宝般的将纸盒塞进背包最内层，这才拿出火柴擦出火花，挡着滑车行进的微风给自己点了起来。
如视珍宝是当然的，魇灾爆发之后可没有人有闲情去种植烟草，至于地面上以前留存的烟？魇灾都爆发快二十年了，能被搜刮的地方还会有剩下的吗？况且天空城也不会费人费力的去回收烟厂……毕竟这玩意儿从生理上来说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就这一包还是林烨好几个月之前从流浪商人手上换来的土烟，他只有在很少的情况下才会拿一根出来解闷。
“吸烟有害健康，长官。”前面不远处的爱德丽丝似乎是闻到了烟味，她斜睨了林烨一眼，便淡淡的开口道。
“噗嗤。”林烨不禁失笑，这种时候谁还在乎这个，就算是魇灾前的旧世界，烟民也不在少数，明知有害却还是要抽，为的不就是排解心中的压抑吗。
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情计较这个，只是答非所问的开口说道：“爱德丽丝，你说我这一趟是不是亏大了？”
“是的，长官。”爱德丽丝的眼神仍旧停留在林烨指缝中的香烟上，“从利益上说，您这一趟只有亏损，没有丝毫的获利，我不是很能理解您为什么要为希莉儿付出一根补给条。”
林烨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他深深的吸了口烟，感受着辛辣的尼古丁顺着气管向下，在肺中转了一圈后慢慢吐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看那孩子太可怜了，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吧。”
“我这样是不是很呆啊，你说如果天天有这种事找上我，我该怎么办？”
“……”爱德丽丝沉默了片刻，“长官，从利益上说您无疑是受到了损失，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或许这可以证明您还保留着人类的善良，我想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是吗，那我真该庆幸一下。”林烨像是自嘲的笑了笑。
“还有，我觉得与人类……不，是与您的交流时间长了之后，不能理解的事情越来越多了。”爱德丽丝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迷茫，“我看得出来，您绝不只是为了那个孩子才付出的，而是为了那个人形，对吗？”
林烨愣住了，他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奇怪。作为地下城人，他手上沾过的人命少说也有两位数了，孩子或许也有好几个，为什么偏偏对于王盼盼自己起了恻隐之心呢？
或许是希莉儿和王盼盼之间的感情感染了自己吧，毕竟对于自己未曾触碰过的东西，人总是抱有奇怪的期许。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双方都和默契的不再开口，只有林烨手上的烟头还在忽明忽暗。
在异样的安静中，滑车缓缓停了下来，爱德丽丝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压抑”的情绪。
林烨将手中燃尽的香烟随手丢在路边，两人就维持着这样诡异的沉默，径自走回了家。
被丢下的烟蒂落在路边，与一旁的水洼只有分毫之差，但它仍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