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地窖点着烛火，终陵弃和金柳两人站在桌前，流鸦坐在桌子后面。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回去吧。”流鸦挥了挥手说道。
终陵弃迟疑地问道：“不处罚我吗？”
“恰恰相反，你这一次的表现让我很意外。”流鸦交叉双手十指放在桌上，“不过别高兴得太早，你离一个合格的刺客还差得很远。”
终陵弃带着复杂的心情和金柳一同离开了地窖。
“你身上带伤，早点休息吧。”金柳向他说了一句，便准备离去。
“明重的死我很抱歉。”终陵弃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这不怪你们，是我安排不周。”金柳微微回头说道。
终陵弃愣了一下：“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喜欢的那个女孩，”金柳缓缓说道，“是孟渔舟在通过贯心考验时的对手。其实他太执着了，这样反倒是最好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
“即便她不死在孟渔舟手上，他们又怎么逃得过断情呢？”金柳意味深长地看了终陵弃一眼。
终陵弃心头一震，犹疑道：“这样的考验会不会太……”
“不要多想，多想会让你变慢的。”金柳说完这一句后不再停留，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莫名感到有些不可名状的失落，却又说不出理由来。随后他摸黑走上楼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房间，推开了熟悉的门。
“你走错了，你的房间在对面。”孟渔舟披散着长发坐在阳台前的地板上，月光洒在她身上，静美不可方物。
“没走错。”他朝她走过去，“我就是想见你。”
孟渔舟向后甩了一下手，终陵弃感到一阵疾风铺面而来，铁球在距离他鼻尖咫尺之遥的距离上停住了一瞬然后被飞快地收回。
这是在这次行动她第一次展现出来的流星锤，也是她最后用来杀死明重的东西。
“这是警告，你再进一步，我就没那么客气了。”孟渔舟说道，“还记得今早的对话吗？我不是丹水船上那个女孩，我是杀人如麻的刺客。”
“我知道了，对不起。”终陵弃向她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终陵弃关上门，绕着走廊走向对面自己的房间，他没走几步就停住了，因为前方的暗处站着一个人。
“曲深情？”他看不起楚那个人的身影，但从轮廓看起来像是金柳的另一个同伴，那个在云月楼掷伞救了他一次的大姐姐。
“嗯，是我，这个给你。”她朝前走了两步，向终陵弃伸出了手，掌心托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这是什么？”
“治刀剑伤的灵药，你被明重刺伤了，应该用得着。”她的声音很柔软，但和孟渔舟刻意学出来的媚声不同，充满了让人放心的真诚。
终陵弃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原本糟糕的心情稍微好受一点了。
曲深情低下头，自责地说道：“金柳之所以让我和明重一同陪你去云月楼，就是希望有我在能让明重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但是因为我的大意，最后还是闹成这样收场，都是我的错。”
确实，如果曲深情当时能够对明重多一分戒备，不会那么轻易被打晕，也许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不可预料的，终陵弃心想，每个人自有其命运。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就让它过去吧。”他安慰道。
“好，终公子，希望你早日伤愈。”曲深情让到了一侧。
次日天明，终陵弃被蜘蛛给叫醒，匆匆洗簌后就被命令下楼去见渡司流鸦。
他跑下楼的时候，流鸦和金柳、曲深情已经在那里了，三人似乎都在等他。他左顾右盼没有发现孟渔舟的身影，按理自己应该是属于孟渔舟组的成员，难道这是昨晚事件处理的后续？
“别看了，就等你了。”流鸦向他招了招手。
终陵弃赶紧走过去和金柳、曲深情并排站在一起。
“终陵弃。”流鸦喊了他的名字。
“是，渡司。”自从上次在打扫地窖的时候被教训过一顿后，终陵弃已经学乖了。
“金柳组有一个新的任务，”流鸦说道，“明重不在了，他们组的人手不足，我决定让你暂时填补明重的空缺，帮住他们完成这次任务。”
终陵弃吃惊地说：“让我替代明重？没问题吗？”
“放心，只要你能使用弩就足够了，这一次的任务是远距离伏击。”金柳拍了拍他的肩膀。
“手弩的精准射距只有不到二十步，这种距离能避免短兵接战吗？”终陵弃质疑道，他耸了耸肩，“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累赘。”
流鸦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我给你准备了特制的弩，射程和普通的弓箭相去无几。不过你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熟悉它。”
终陵弃看到流鸦将一把形状特异的弩放在了桌上，推到了自己面前。这把弩的弩臂有普通弩两倍之长，弩弓也宽了不少，望山上的标尺刻度已近二百步。和他之前用的手弩不同，这把弩没有箭匣，箭是要在击发前单独装填的，因此也不具备连发功能。
“忘川的匠师打造的咫越弩，比帝国武备司的工艺也是不遑多让的。”流鸦自信地说道，“有此利器，加上终陵弃的天赋，你们这一次的任务应该不会太困难。”
终陵弃忐忑不安地捧起咫越弩，发现分量比原来的手弩沉了不少，他担忧道：“我还是很理解怎么用这个东西。”
“路上有的是时间给你熟悉。”金柳说道。
“路上？”终陵弃奇怪地问，“这次不在乌月城中？”
流鸦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要在两天之内驱车赶到乌州南部的沧陵道，在那里挑选合适的地点伏击目标。”
“我能不能多嘴问一句……目标是什么人？”终陵弃犹豫着问道。
“南州来的商人。”流鸦很快回答他，“这一次没那么复杂，雇主也是个商人，和目标之间存在着商业的竞争关系。我们得到消息，目标从南州带着一大批烟叶赶来乌州贩卖。”
烟叶……终陵弃听到这个名词心里一阵吃惊，他下意识地开口道：“不会是那种烈性的烟叶吧？”
终陵弃家过去在北地行商，对于帝国四方的名物也知之不少，烟叶作为南州的名产他也是知道的。但“烟叶”分为两种，一种出自芬草的叶子，另一种则出自蒴根的果实。前者制成的烟草性质较温和，也在市面上广泛流通，后者却是为帝国律法所禁止的。
由蒴根果实所提炼出来的膏油是一种很容易致瘾的物质，因为其具有良好的镇痛功效，医馆经常微量使用。但不知何时这种药用品却被发现经过烧煮后会发出迷人的香甜气味，吸食成瘾后便难以自拔，并且会产生虚弱、幻觉等多种不良后果，遂为帝国所禁止。贩卖和吸食者为避人耳目，一般将蒴果也称为“烟叶”。
“哟，想不到你见识还挺广的，确实，这一次目标贩运的‘烟叶’就是蒴果。”流鸦嘿嘿一笑，“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啊。”
他在“好东西”三个字上刻意加重的声音让在场的金柳和曲深情都觉得一阵不舒服。
终陵弃却有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觉，在听到这次要刺杀的目标是个蒴果贩子后，他心理上的抵触感轻了许多。
这种人渣，早点送下地狱去也没什么不好。他抱着那把崭新的弩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