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砂进入了第三车间，看到了那个人型恶灵，他歪着脑袋，自大的表情挂在脸上，全然一副“让大爷我久等了”的模样。
二话不说，流砂拔出血姬就朝他砍去，他快速地躲开，拉开了距离，长出一口气：“钟离局长不怎么懂礼貌啊，好歹先礼后兵嘛。”
“你不会觉得这个时候求饶还有用吧。”流砂露出不屑的神情，在这样的环境战斗，流砂确实不喜欢，又吵又亮又脏又乱，没有一个不是激起流砂烦躁的因素，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斩了眼前的恶灵，然后收工回去洗澡。
“哈哈哈，我要求饶，就不会挑衅你。”
“那不正好吗。”话音刚落，血姬已经直逼恶灵的眉心。
他没有躲。
在流砂惊讶的同时，恶灵露出了得逞后心满意足的表情。
一道白光从流砂劈开恶灵的地方射出来。
竟然被他摆了一道——他的目的本就是想要和流砂同归于尽。
恶灵在流砂面前爆炸，整个第三车间一瞬间被夷为平地，爆炸产生的热量引发旁边的化工原料库房也一同发生了爆炸，一时间碎石瓦砾到处飞溅，虽然以流砂为球心的结界保护流砂不受到任何爆炸带来的伤害，但是巨大的爆炸声还是冲破流砂的耳膜直接给大脑带来巨大的震荡。
好像大脑要从里面裂开了一样，抬起双手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
流砂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识了，靠用力摇头和眨眼来强迫自己清醒，可是每一次闭眼后再睁开都更加困难。
跌跌撞撞，每走一步都好像要跌倒了一样，流砂第一次觉得走路竟然是一件如此吃力的事情。抬起头，勉强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通过轮廓判断是洛里，流砂一放心，就彻底没了力气，连手上的血姬也握不住了，浑身一软，还好洛里第一时间冲上来接住了自己。
所以，自己终究只是个孩子，在最后一刻，连流砂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那两个字，可是分明，看到了洛里脸上有些宠溺的苦笑。
流砂醒来的时候正躺在病床上，堙雅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到流砂醒了，眼泪就像拧开了水龙头，瞬间就涌了出来：“流砂，你醒了？听得到我说话吗？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这么近看到她了，偶尔能够听到她在家里因为一个新闻自言自语发表自己的意见，可是此时此刻，的的确确，她是在对自己说话。
心脏剧烈的跳动，牵扯到堙雅握住的左手，连指尖都是酥麻的，但还是赶紧用力握住她的手。
流砂又一次觉得，这波不亏了。
流砂再次醒来的时候洛里正坐在旁边，看到流砂醒了，一刻不停就开始开涮：“你还有脸在这里睡觉啊，为了补你的空，我都快精尽人亡了！”
流砂哭笑不得，如果是洛里倒是能够放心。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没有民众伤亡，但是第二次爆炸前消防进去了6个人。”洛里没有说完，流砂已经能够猜出来结局，低下头，又望向洛里：“我去看看。”
“我送你去。”
这次流砂没有拒绝。
路过城南消防支队，外墙上十二个大字：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
流砂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洛里，这次的事情不怪你，如果当时你在公园就砍了他，爆炸就会发生在公园，只会让更多的人受伤。”
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自责，但是事实如此，之所以感受不到人型恶灵的灵压反应，是因为他把自己的所有灵力都储备在身体里让自己变成了一颗死灵炸弹，其实流砂和洛里的感觉都没有错，他的确在那里，只是因为他的存在感太弱，所以被流砂和洛里忽视了，原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洛里的小宝马开到了希望化工厂前的马路边停下，这里还是这样，一片狼藉，只是工厂门口的人行道上多了几个花圈和烈士的遗照，以及哭成一片的烈士家属。
然后流砂在废墟里找到了那几个消防员，他们好在他们都知道自己死了的事情，见到流砂的时候也没有惊讶，唯一一点就是他们都异口同声，询问流砂有没有看到他们的队长。
于是，流砂见到了林川，在一团灵火前用尽办法想要去扑灭它。
林川好像听到了流砂的脚步身，转过头，愣了愣，立刻朝流砂吼道：“来这里干什么！快去避难！往那边走，捂住口鼻，不要吸入太多的烟雾了！”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吧，还在担心别人的安全，难怪让自己的部下那么担心。
吸了一口气，对他说道：“我是钟离流砂。”
林川恍然大悟，转过头又看了看火再回过头来看流砂，难怪灭不了。于是对流砂笑了笑：“我面子没这么大吧，还要局长亲自来支援。”
于是流砂笑了，果然好人心大，这时候还能跟自己开玩笑。
抬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横向一划，火立刻扑灭了，林川看得目瞪口呆，也学着流砂的动作试了两下，又嘿嘿笑起来：“难怪我灭不了啊，原来是方法不对啊。”
流砂没有回答他，林川也赶紧想要和流砂道别：“不知道我手下那几个小子现在怎么样，这个，谢谢你啊！”
流砂赶紧伸出手按住林川抬起来想要给他道别的手：“稍微相信一下你的部下怎么样？”
他们，可是比你清楚多了，现在的状况。
“可是，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啊！”林川长出了一口气，“爆炸之后就断了联系，他们到底有没有好好完成任务啊？”
“休息一会儿吧，你看，这里火都灭完了，现在剩下的都是灾后工作了。”憋了半天，流砂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没有逻辑可言的话。
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对林川说出：你已经死了，你的部下也死了，我是来送你们转世的。
这样的话，怎么说得出口呢？
意外的是林川听说火已经灭完后，就突然不急了，只是赶紧追问流砂伤亡情况：“伤亡呢？有没有伤亡？民众都有避难吧！”
“嗯。”流砂顿了顿，都这个时候了却只想着民众吗？
“民众都有好好避难，没有伤亡。”
「可是消防员6人殉职。」
“那就好。”林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又重复了一遍。
「哪里，好了？」
“明明你们比他们更危险，他们是在远离危险，而你们却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中，为什么到头来你却在关心别人？”
为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经过那样的大爆炸，为什么还有自信觉得自己完好无损地活着啊，难道真的看不出来自己的弱小吗？
“什么啊！我们是消防员，这个时候我们不冲，谁冲？”林川的回答让流砂直接就败了。
真的，是个血气方刚的老好人啊，也不管自己的能力，就一个劲儿把危险揽自己身上了。
他钟离流砂冲进火场，是因为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有能力处理，可是，普通人始终是普通人啊，连这点自我认知能力都没有，活该会死掉，流砂咬咬牙，那样恶狠狠的想着，可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
流砂抬手示意林川到旁边的大石块上坐下，两人并排走到大石块前。
“钟离局长，你有没有听到铃铛的声音啊？”林川突然转过头问流砂。
流砂愣了一下，所有的死灵脚踝上都会系着铃铛，通灵师一族便能够通过铃铛来判断眼前的是生物还是死灵。行走中的死灵，越清澈的灵魂，铃铛的声音就会越清脆悦耳，若是开始堕化，铃铛就会逐渐嵌进肉里。
半晌，还是老实点头：“听到了。”
还没有等流砂说接下来的话，林川就看到了流砂腰上挂着的铃铛，于是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不好意思啊！这是装饰品吗？”
流砂也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腰上的铃铛，出了一口气，点头说：“嘛，算是吧。”
两人刚聊了几句，一个穿着自然灾害对策局工作服的人手上举着探测仪就朝这边走过来了，见到流砂，立刻打招呼：“钟离局长，您在这里做什么啊？”
流砂看着他，还真是问了不该问的话啊，于是尽量平静地回答他：“和朋友聊天。”
那人愣了足足三秒，的确，在他眼里，这里除了自己，谁也没有。他有些尴尬，声音颤抖：“那……我还有任务，我先走了啊……”
待那人离开，刚才一直在身边沉默的林川突然发话了：“钟离局长，你刚才说的，是‘民众，没有伤亡’对吧……”
流砂垂下眼帘，看来他终于发现了，还真够迟钝的。
望着地上的碎石：“是。”
“所以……我已经死了对吗？”
那个“是”字，竟然能有千斤重，不然怎么会连张口想要吐出它都不行，只得重重地点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