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会杀人？”
女子紧忙摇了摇头，却又突然点了点头，下一刻竟又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乞儿见她如此模样，嘴角不禁微微一翘。
——他笑了。
他已不知多久没有笑过了。
乞儿笑着，下一刻却又突然想哭。
于是，他哭了。
他不禁泪流满面，却仍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女子。
他任凭热泪顺着眼眶留下，流在他的脸上，流进他的嘴里。
味道是那样的苦涩——但却不及他心中苦涩的万分之一。
女子见他哭的模样，不由得焦急道：“你怎么哭了？”
“你别哭啊！”
“你……”
她接连急道。
乞儿已没有再哭。
他突然回归了平静。
女子忍不住道：“你……你……”
她却也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
乞儿忽然道：“约五年前，我父母被贼人无情残杀，我的妹妹也被他们给抢走。”
随着他的话语，女子的眼中不断变幻出——怜悯、愤怒、痛恨……
她忍不住握紧小手，跺着脚恨恨道：“真是可恶至极……”
乞儿道：“大约半年前，我武功有成，于是就开始了报仇。”
女子问道：“你将当年的那些贼人找到了？”她接着隐隐带着一丝不忍道：“你……你杀了他们？”
乞儿道：“我没能找到他们。”
女子下意识道：“那你杀的人……”
乞儿道：“随意他是谁。”
女子忍不住皱眉道：“这……”她紧接着道：“你是想将仇恨发泄在他们身上？”
乞儿道：“不错。”
女子秀眉紧皱，道：“你……你这样做……”
乞儿道：“如何？”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似在给自己足够的勇气。
下一刻，她突然正色道：“你这样做与那些贼人又有何区别？”
乞儿点点头，道：“并无区别。”
女子见他如此无赖的回答，忍不住地咬了咬牙，道：“你……”
乞儿倏然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闻言，女子下意识地向后连退几步。
不过她突然又反应过来，不禁嘟着嘴道：“好你个坏家伙，故意出言吓我。”
乞儿道：“有没有酒？”
女子不由道：“你这人……一会哭，一会笑，现在又要喝酒……真是搞不懂。”
“不过……酒我虽不喝，但我这倒还真有。”
女子说罢，便欲去拿酒。
哪知乞儿却突然道：“不喝了。”
女子一愣，直觉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乞儿，道：“你……”
乞儿道：“只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女子“哼”了一声，道：“不喝就不喝。”
乞儿却闭上了嘴，只因他已挣扎着下了床。
女子眉头一皱，紧忙道：“你……你的身体……”
乞儿咬着牙道：“这点小伤并不要紧。”
女子突然吃吃道：“你要走了？”
乞儿道：“是。”
女子注视着地面，低声道：“你出去不是送死吗？”
乞儿道：“你以为我在被人追杀？”
女子抬起头，诧异道：“难道还能因为其他理由吗？”
乞儿道：“如若我说我是自杀，你信不信？”
女子一怔，下意识道：“信。”
乞儿道：“你真信？”
女子点点头，正色道：“真信。”
乞儿嘴角突然翘起，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为如此做？”
女子紧忙点头，道：“想。”
乞儿看着她，道：“我遇到了我妹妹。”
女子一愣。
忽然，她双眼放光，高声道：“我明白了。”
乞儿道：“说。”
女子看着他，双眼之中满是同情怜惜，道：“你……你想要以自杀来保护你的妹妹。”
乞儿道：“不错。”
女子紧接着略带紧张地道：“那你……现在离开……是又要去自杀？”
乞儿一愣，道：“不是。”但他却突然又道：“却也是。”
女子听得“不是”二字，不知为何，她心中没来由的一喜。但又听得乞儿说出“却也是”三个字，她不由得立刻出声道：“你说的……我不懂。”
乞儿道：“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再自杀就够了。”
女子心中突然舒了口气。
不过下一刻她却又变得有些落寞，不由得低声道：“那……你还会回来吗？”
乞儿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女子道：“可是你出去不仍是送死吗？”
乞儿道：“我……”他忽然笑了笑，接着道：“我不会再杀了。”
女子皱眉道：“可是终有一日，你的仇家会……”
乞儿道：“除去当年那些贼人外，我没有仇家，因为他们都已死了。”他忽然一字一字接着道：“如果非要寻一个仇家，那么我的仇家便是我自己。”
女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感慨乞儿的遭遇。下一刻，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出声道：“那……你是要去见你的妹妹？”
乞儿忽然摇了摇头，紧咬着牙一字字道：“不见。”
没等说出“不见”二字，他的身子就已开始颤抖。
女子凝注着他。
凝注着他死死紧握的双拳，凝注着他簌簌而落的汗珠，凝注着他早已渗出鲜血的嘴唇。
她的心突然好似被人用无数枚尖锐银针死命地扎下一般痛苦不已。
女子的双眼早已含泪——她自然懂得乞儿话语中的含义。
乞儿自觉无丝毫脸面再去见他的妹妹——他变得如此残忍暴戾，冷漠人命，而她却仍然青春美好。
即使此刻他决心不再杀人。
但那又如何？
怎又能洗刷得清他以往犯下的种种十恶不赦的罪孽？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极大的悲哀。
世上是绝没有后悔药的。
“后悔”二字只得自己默默嚼碎,然后再艰难地咽进肚子，你才懂得那到底是一种如何痛苦、苦涩的滋味。
——一念之差，万念俱灰。
女子注视着乞儿，不由得哽咽道：“你……你的心中应该很痛苦吧？”
乞儿紧闭着嘴。
但他双眼中的泪花早已替他回答了女子。
默然良久。
乞儿突然动了动步子。
女子下意识道：“你……你要走了？”
乞儿道：“嗯。”
女子道：“我……我送送你。”
乞儿道：“嗯。”
女子道：“你……你只会‘嗯’啊？”
乞儿道：“嗯。”
突然，二人竟又相视一笑。
实在是搞不懂二人——一会儿看着对方哭，这会儿竟又一起笑。一会儿好似一对仇家，一会儿却又宛如一对情人。
“缘分”二字，果真是妙不可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