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静静地靠在墙角，她的气息消散在零下28度的寒风中。
凯芙缓慢地捧起海伦的双手，交叉放置于她的胸口。她的食指掠过海伦的嘴唇，将鲜血擦拭干净。
再一次……我没有做到……
凯芙的眼眶一热，两滴泪珠掉落下来。她使劲抹了抹泪水，右手的拳头狠狠砸在地上。
真荒唐……她怎么会为这个家伙掉眼泪？海伦和她认识才不到三天，她完全没必要————而且……海伦难道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吗？她都亲口承认了————柏林那个差点杀死自己的狙击手，就是她……
我明明应该感到高兴！还有解脱……可现在，解脱的却是她，我仍然，仍然没有……
“天呐……”看见凯芙的反应，宋一诺猜出了情况，“没办法了吗？”
凯芙咬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嗓子堵得发紧，说不出话来。
“凯芙，听我说。海伦……她是一个军人，她是在战斗中死去的，”宋一诺低下头，将步枪端正地摆在胸前，“你不用为她难受。她的祖国，会记住她的牺牲。”
凯芙闭着眼睛，答应一声。尽管她竭力克制感情，可在宋一诺看来，她这声带着哭腔的回应显然不够坚决。
“凯芙！”他的腔调严厉起来，“我们的危险还没解除。你永远不要放弃，明白吗！”
“我对，福克斯将军，做过保证……”凯芙用力吸了吸鼻子，“至少，我要把她带回去————”
“我不管你对谁做过什么承诺，你得专注于眼下！”宋一诺训斥道，“不要为死人担忧，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在乎你做了什么！但活着的人……你还有机会做出改变————”
他弯下腰，按住凯芙的肩膀，贴着她的耳朵。
“我要你明确的回答！”宋一诺吼道，“你到底是需要我的保护，还是打算立即行动起来？回答我！”
他像一名陆战队的教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凯芙浑身都颤抖起来，肾上腺素在她的血液中急剧飙升————
奥嘉，尼摩，他们还活着……而她苦苦追寻七年的父亲，此时正在她的面前。
她可以改变，她还能做到很多……只要她能活下来，只要她活着！
“行动……”凯芙重重地点了点头，“行动！行动！！！”
她解开海伦的枪套，将那支P226手枪收回自己腰间。
死人是不需要武器的。
“海伦……我们地狱相见。”
凯芙在心里默念这句，一骨碌站起身来。她带上芭琪拉的AK-Alfa突击步枪，“唰——”地拉开枪栓。
“很好，”宋一诺轻咧嘴角，“好姑娘。”
他猛地转身，枪口伸向窗外，朝外面的袭击者回击过去。
“压制火力！压制火力！”他一边开枪，一边对凯芙打着手势，“凯芙，开火！”
凯芙咬紧牙关，在宋一诺的火力掩护下，侧翻至大门的另一侧。弹雨成片成片地压向对面的树林。
海豹部队自然不会示弱。占据战场优势的是他们，海豹非常清楚，他们绝不会急于求战。队员们沉着地依靠在坚固的掩体之后，缓缓朝前推进，同时操控着空中的无人机，对这个厂房进行360度无死角的侦察。
啪！啪！
海豹狙击手两发子弹击穿了墙壁，留下两个灰尘四散的弹孔。宋一诺马上反应过来，闪身从原来的位置避开。凯芙慢了一些，子弹擦破了她的胳膊。她拍了拍伤口，像没事一样继续作战。
“换弹！”宋一诺喊道。他匍匐至海伦身边，从她身上取下一只弹匣。
“继续开火！继续开火！”他朝凯芙喊道，“把他们压在林木线一侧！别让他们闯过来！”
不过凯芙显然力不从心。漆黑一片的树林里，她一个海豹的影子也找不到，只顾朝林木线泼洒着子弹，为宋一诺争取换弹的间隙。
但在海豹队员的观察中，凯芙的红外图像就像火把一样显眼。
啪！啪啪！
凯芙左臂一凉，随即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的手指一滑，差点丢掉步枪。
“凯芙？”宋一诺换好弹匣，立即顶上，“凯芙？情况还好吗？”
“还好————”凯芙痛得几乎背过气去。她又割下一片衣摆，紧紧扎在伤口处。
很好，还可以动……凯芙稍稍挥了挥胳膊，便端起步枪，准备继续战斗————
宋一诺朝女儿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流露出忧虑。
“你不能再和他们打下去了！”他喊话道，“凯芙，赶紧撤退！”
“我可以的！”凯芙急切地站起来，但在海豹狙击手的镜头下，她根本没法露头，“我们一起————”
宋一诺皱了皱眉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因素。
“不行。你打不过他们。”
他不由分说，一把将凯芙拉回身边。
“第一条原则：如果敌人比你强大，马上找机会逃走，这没什么可耻的。”宋一诺态度强硬，“你必须离开，这是命令！”
“那你呢？”凯芙使劲晃着脑袋，“我们一起走！”
啪！又一发子弹击穿墙壁。
“第二条原则，千万不能让敌人知道你要逃走————”宋一诺按住凯芙的头，朝外探视一眼，“我们必须有个人拖住他们。”
凯芙恐惧地睁大双眼————她的父亲，是打算牺牲自己，为她换取时间吗？
“我们一起走！！！”她大声说，“求你了！别离开我————”
“冷静想想，你知道我是对的，”宋一诺说，“我了解这帮特种兵的弱点。我有办法对付他们，你不行。”
他取下腰间最后一枚烟雾弹，捏在手里。
“听我的口令，”他小声说，“三，二……一！”
宋一诺拔下插栓，用力将烟雾弹甩向后方。
“走！走！走！”
**
厂房的另一面，海豹队员望着浓烟滚滚的大门，没有采取行动。
“又来这招，”海豹队长看了看队员们，“叫无人机去查看可能的路线。他们要跑。”
队员仔细调整着无人机的参数。镜头下，茫茫的红雾盖住了所有视野，无人机试过各种角度，都没有找到烟雾下隐藏的目标。
“ive，sir，”海豹队员回过头，“找不到他们。”
“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队长问道。
“照经验来说，可能是调虎离山，”队员说，“比如，让我们以为烟雾覆盖的区域是他们的逃跑路线，这样就可以悄悄从无人机的视野盲区离开。”
队长微微点头。
“有这种可能，”他转向另一名队员，“有没有找到其他的通道？”
那名队员放下仪器，摇了摇头。
“声波探测显示，这片区域没有地下室和密道，”他报告道，“他们也不可能从天上飞走。”
“这人一定有想法，”队长环视了一圈，“之前的交手，他明显表现得了解我们，了解我们的行动方式，甚至我们的思考习惯。但是————”他盯着无人机屏幕，“他没有对付我们的办法……他呆在这片烟雾里，什么也不做。他知道烟雾早晚会散去，他不可能一辈子呆在那里不走。可是为什么……”
无论如何，这是条大鱼，十足的高价值目标……绝不能放走。
“降低无人机高度，”队长下令道，“我要找到他的位置……一定藏在哪个地方。”
无人机缓缓下降，向烟雾弹覆盖的区域接近。
突然，一个黑影快速穿过烟雾，朝导弹阵地飞奔而去。
该死！原来他想————
“快升起来！”队长连忙喊道，“他的目标是无人机！”
滋滋——
那个人举起步枪。
监控屏幕闪过一阵火花，图像变成一团漆黑。
队长不禁骂了一句脏话————这个人，故意制造一个走投无路的假象，就是为了骗取无人机的关注……而他真实的目的，是等待他们抵近侦察，暴露无人机位置的一刻，然后彻底弄瞎他们的眼睛！
“队长，”队员说，“无人机的信号丢失了。”
“他跑不远，”从小小的沮丧中振作起来，队长招呼起其他人，“他的位置在防空导弹阵地，对面的河岸又是车臣装甲兵团。他应该知道，自己被困死了……除非，他愚蠢到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
望着无人机冒着火苗，从半空掉落。宋一诺才轻轻舒了口气。
“凯芙，凯芙！”他朝烟雾里喊道，“该你了！快离开这儿！”
凯芙忙不迭地跑出烟雾，捂着口鼻，大口咳嗽一阵。
“哪儿？”她气喘吁吁地问道，“去哪儿？”
“别跟着我，”宋一诺朝凯芙背面指了指，“动作快点，他们马上跟过来了！”
“可是，你————”
凯芙话到嘴边，却又悄无声息溜了回去。
“我明白，”宋一诺朝凯芙挤出一个微笑，“我们回头见，我保证。”
他揉了揉凯芙的乱发，收拾起装备，快速消失在夜幕之下。
“是啊……一定。回头见。”
凯芙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没说完的话默默刻在心上……
我会没事的……
你也一样。
****
防空导弹阵地，由两台雷达和六辆导弹发射车组成。他解决了一台雷达，但还有一台制导雷达停留在阵地中央。
宋一诺取出一包C4，小心安置在雷达车底座。要不是海豹闯进来插上一脚，他早该完成这项工作，然后带着女儿逃出这座鬼城了……剩下的事，他该交给莫洛托夫，交给车臣，交给随便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势力……
这个破地方，谁爱拿去就拿去吧！重要的，是他身边活着的人。凯芙还活着，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再依赖他这个远在天边的父亲，这就够了。
宋一诺退出雷达车，依靠在轮胎后。他扔下步枪，四处扫视一眼。
“DevGru，”他漫不经心地说，“好久不见，马克·邓普西少校。我早该想到，你这只秃鹫……哪儿有死亡，哪儿准少不了你。”
雷达车的周围，海豹队员慢慢围了上来。
“宋一诺，你这只鼠辈，”海豹队长，邓普西少校取下红外成像仪，“永远躲在下水沟里。一听到我们的名号，就吓得满世界东躲西藏。我真替你难过。”
他一面挑衅，一面示意队员们站在十米外的安全范围，防止宋一诺突然引爆C4.
“我给你五秒钟时间，赶紧滚出来，”邓普西恶狠狠地说，“否则我就打死你，装进裹尸袋直接空运回去。反正，仅凭你的尸体，足够我们换回一枚荣誉勋章。”
“邓普西少校，你最大的问题就是目光短浅，”宋一诺冷笑一声，“这就是为什么，即使加入金队，你也一直没有获得晋升。告诉我，对美国政府来说，特种部队指挥官被俘意味着什么？”
“五！”邓普西少校吼道，“四！”
“急什么，”宋一诺举起起爆器，“你看不出来吗？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轰————
在海豹身后，楼顶的雷达站被C4炸毁了。三发信号弹随着烟雾直升到空中，光芒染红了大地。
“混蛋！你————”邓普西少校又惊又气，“你干了什么————”
“别问我呀，”宋一诺说，“问他们。”
海豹队员们茫然地巡视四周。
“那是车臣军队的求救信号，”邓普西少校定了定神，小声在无线电里说道，“我们的位置暴露了。”
“大概还有十分钟不到，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宋一诺说，“你们的国家不会想让你落到车臣手上的，邓普西少校。你干不掉我的，趁早撤退对我们都有好处。”
邓普西少校瞪着雷达车，他的眼光闪过赤裸裸的憎恨。
“通知游骑兵，我们得离开了，”他撂下一句，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猎物，转过身去。
“队长，这个人……我们要放弃吗？”
“等车臣包围了这个阵地，游骑兵也没法救出我们，”邓普西少校摇了摇头，“我们的任务基于隐秘突袭。当隐蔽性消失，突袭就结束了。白天我们没有优势。”
他收起步枪。
“至少，我们没有完全失败……”邓普西少校望着队员们，“至少，我们手里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