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琪拉翘起嘴角，稍稍偏过头，将额前的刘海甩开。
“陪你演戏还真是累啊，宋凯芙，”她轻声说道，“当我的人在列车上发现钩爪的痕迹时，我就知道是你，小公主————一个黑月杀手，来到了我的地盘……而且，像她那个狡诈的父亲那样，她一定会带着伪装，藏在广场的人群里。”
芭琪拉短促地笑了一声，
“你知道吗，小公主，我一直在等你……我站在台上，望着广场上的一张张面孔。我告诉自己，我会找到的……那双眼睛，属于我仇人女儿的眼睛————我不止一次在梦里遇见过，想象过，惊醒过。我的视线扫过广场的每个角落————没有你的踪迹，我找不到……那双眼睛。我问自己，你躲在哪里？没有人报告闯入者的消息，医生的车子也是我亲自检查过的……但是，我并不担心。我们都知道……终有一刻，你会来找我。”
芭琪拉呼吸加快了起来，握着手枪的手背暴起几条青筋。
“宋凯芙————在地下通道的时候，你早该和我一起离开，而不是继续选择相信，特勤局那些背叛你的人……”
凯芙的脸深深隐藏在面罩下，看不出表情。她不自觉地吞下一口唾液，喉部略微颤动了一下。
“把枪甩到地上，”芭琪拉命令道，“快点……双手抱头，放到脑后。”
凯芙的眼珠朝两旁转了转：至少有两队，六到八人的米夏武，手持AK-12冲锋枪，从四面八方瞄准自己。她使劲挤了挤眼睛，慢慢蹲下，将冲锋枪平放在地面，然后张开五指，将手腕抬过头顶。
“跪下，”芭琪拉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激动，“跪在我的面前……动作要慢。”
凯芙瞥见，马特急切地扭动着胳膊，试图从绳结中摆脱出来。她迅速地摇了摇头。
“跪下，”芭琪拉轻轻地说，“我不会再重复第三遍。”
使劲地咬着牙关，凯芙逼着自己向前倾了倾腰板，左脚朝后，挪了几步，缓缓地低下身子，直到膝盖接触到地板。
“另一只脚，”芭琪拉似乎下定决心进一步摧毁凯芙的尊严，“完全，彻底地，跪下。我不要看到你反抗我的样子……”
这一次，凯芙没有顺从。她再次咽下一口唾液，死死地盯着芭琪拉。
“不愿意？可以。”
芭琪拉在空中招了招手，
“小公主，看来，我该教教你基本的礼节……”她的目光转向后方，站在凯芙身后的米夏分子，“控制住她，你们。”
米夏分子并没有立即行动。他们有些迟疑，仍然举枪瞄准凯芙，没有人敢走上前去。
“她不过是个小女孩，我在看着她，”芭琪拉的声音带着怒气。她本来计划羞辱凯芙，没想到自己看起来才像被羞辱的一方，“绑住她的双手，让她跪下……别惹我发火。”
芭琪拉的话显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米夏分子面面相觑，他们都或多或少听说过关于凯芙的传闻，她做过的事，死在她手上的同僚。但是权衡过后，两名胆大的米夏分子迈出了一步————比起凯芙，他们更敬畏芭琪拉的威严。
凯芙一动不动，甚至当那两个人接近自己，手指挨到肩膀，她也没有一丝反抗，任由他们用力拽过自己的胳膊，反绑在身后。
芭琪拉略微有点愣神，似乎没料到凯芙如此轻易地向她的意志屈服。但很快，一阵兴奋的赤红涌上芭琪拉的脸颊。她高高在上，俯视着凯芙————她的战利品，此刻被人按着头，双膝被人踩着，跪在地上，手腕被尼龙绳缠起来。
“我要看看你的脸……”芭琪拉走近凯芙，枪口顶在她的额头，“我要看看，你此刻的表情……摘下她的面罩。”
确信凯芙被完全限制了起来，米夏分子没有顾虑，扯过她的头罩。
芭琪拉看见一头栗子色的长发，马尾辫垂在肩头。她一把抓住那根辫子，用力向上提起。
白炽的探照灯下，凯芙的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她满脸都是汗水，天蓝色的眼睛里布满了疲惫的血丝。
“可怜虫……这幅模样，”芭琪拉嘲弄道，“开心点，你马上就能和你的父亲团聚了。要是让他看到你的样子，我可不好跟他解释啊。”
凯芙的嘴角痛得扯到一边。她不由得歪着头，减轻头发被拉拽的疼痛。
“我的父亲？我觉得，他也许会告诉你……”她的嘴唇哆嗦起来，“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你们惹到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你说什么————”
几乎眨眼之间，芭琪拉没来得及反应，凯芙猛地从袖口弹出两把尖刀。
“唰唰！”
两名米夏人员目瞪口呆，绳子断裂的同时，锋利的刀刃割开两人的大腿，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他们顿时支撑不稳，双双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凯芙暴跳起来，一脚踢开地上的冲锋枪，抓过芭琪拉的手枪朝上方推去————
“啪————”
子弹穿过凯芙的发梢，消失在漆黑的夜空。她夺下手枪，另一只手掐住芭琪拉的脖子，尖刀死死地抵在喉咙上。
“不许动！”凯芙咆哮道，“退后！所有人都退后！”
……
和广场上的人们同时发出难以置信惊呼的，还有两公里外的总理府。
“咣————”
一只咖啡杯从亚诺的手中滑落，在木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是她……”
联邦特勤局局长张大了嘴巴，
“快叫人来，快……”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快去————调幻影部队！”
“亚诺，可是我们————”
“立即行动！立即！”没等爱森斯坦说完，亚诺就冲着莫里森参谋长大喊起来，“把她给我活着带回来！现在就去！”
……
此刻，柏林塔前的广场上已经一片混乱。那张酷似安婕·瓦伦汀的脸庞出现在巨大的屏幕上，一颗震撼弹就在人群中迅速引爆了。
“安婕……她还活着？”
“她是谁？”
“不！不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群喧哗起来。几个人开始试图冲向高台，但是被米夏的巡逻人员拼命挥舞着枪托，把他们挡了回去。
很好，很好……时机恰到好处，我可以好好利用这场混乱……
凯芙的余光瞥见，马特挣脱了绳索，一把抄起地上的冲锋枪。米夏分子团团围了上来。
“最后一遍！”凯芙吼道，“敢再动一步，我就宰了她！”
她将刀刃朝芭琪拉脖子上用力地按着，血顺着她的皮肤而下。米夏分子被她的威胁震慑，一点一点地放低了枪口。
“马特，看好医生们！”她对马特说道，一边将枪口移动到芭琪拉的后脑。马特点点头，举着枪，保持和敌人对峙的姿势，一边慢慢朝人质退去。“放了他们，快点！”凯芙命令芭琪拉，“你们中有人敢动他们一根毫毛，你就没命了！听见没有，芭琪拉，叫你的人退下！”
芭琪拉的眼睛在强光下挤着。她紧抿着嘴唇，牙齿咬得嘎吱直响。
“行，”她朝米夏分子眨眼示意道，“让他们走。”
凯芙的身后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收枪声。她略微侧脸看了看，米夏分子在医生身边散开；翠西紧紧地抱住马特的后背，“嘤嘤”地哭了起来。
“你们快走，离开特区……”她低声催促道，“军队会保护你们的。”
“那你呢？”马特仍然保持警戒姿势，举枪和米夏对峙着，“你怎么办？”
“我有计划，”凯芙紧张地笑了笑，“去吧，不用管我。你叫我保证她的安全……”她朝翠西努努嘴，“那么，就保护好她吧。”
翠西使劲抽了抽鼻子，
“谢谢你，露娜。”她轻轻地点着头，“谢谢。”
“多加保重。”马特没再多说，拽过翠西的肩膀，小心地从高台上退下。凯芙不敢放松警惕，直到医生们陆续走上救护车，顺着教堂区的哨卡准备离开，她的手指一直将刀尖抵在芭琪拉的下巴上。
“我照你说的做了，宋凯芙，”芭琪拉咳了一声，“你还要怎样？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谈谈正事？“
“在那之前，你都得老老实实的！”凯芙恶狠狠地说，“没有我的命令，你连一口气也不许喘！那些毒气……叫你的人把它们从这里弄走，全部！”
“毒气？”芭琪拉问，“你指的是什么————”
“你别给我装糊涂！听着，你们藏匿于广场的毒气，还有爆炸装置，我都查出来了，一清二楚！你想谈，可以，先把你那该死的毒气毁掉，然后，我再来跟你算上这笔账！”
芭琪拉微微闭上眼睛，
“那么……我就假设，你已经把毒气的位置透露出去了？”她的脸上露出一股诡异的微笑，”小公主，小公主……告诉我，究竟还要牺牲多少人，你才能明白，特勤局和维登海姆是不可信任的，只有我才是那个带给你真相的人？”
“什么？”凯芙厉声喝道，“混蛋！你是说————”
“你以为，我和欧洲联邦一样，会拿自己的武器对付自己的同胞吗？”芭琪拉说，“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这件事，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单独谈判。但是，你一意孤行，连带着他们的势力渗透了进来。”她开始喘息起来，“条约已经被打破了，宋凯芙。真正的毒气已经部署完毕，它会带着至少七万人和我们一起陪葬，谁也阻止不了。我警告过你，可你就是不听……”
芭琪拉还说了什么，凯芙没有听见。她只感觉血液一下子从大脑中抽走了，不详的阴影在心头浮现————
什么啊！那些毒气……散落在广场，车厢，还有塔内的那些毒气爆炸装置，原来……都是诱饵吗？
顾不得芭琪拉，凯芙急忙接通了无线电。
“奥嘉，奥嘉！”她喊道，“正坤他们呢？我现在就要和他联系！”
“是我，凯芙？他们正要去————”
“该死，叫他们停手！快停手！”没等奥嘉说完，凯芙就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她，“标记过的毒气是假的！是个陷阱！”
“什么！？”奥嘉倒抽一口冷气，“可是正坤……他们已经下去了！”
芭琪拉侧过头来，
“他们是在自食其果，小公主……”她耳语般地低吟道，“你就，带着这份愧疚，活下去吧————你会眼睁睁地看着，柏林毁灭在你的眼前……”
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从头顶传来。凯芙，芭琪拉，米夏分子，广场上的所有人都不禁抬头望去。一架直升机秃鹫般在柏林塔尖端盘旋，数十名特种兵在夜幕下一个接一个地跳出舱外，顺着绳索降落至旋转餐厅的窗户前。探照灯下，碎裂的玻璃散开在三百多米的高空，闪烁着晶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