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组织，”西维尔自顾自地重复了一句，“老天，顾维将军。你该不会是说，这个人……就是黑月组织的那个宋一诺，二十年前-----“
“-----暗杀俄罗斯驻伊斯坦布尔的白令大使，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中国将军冷冷地说，“他就是那个杀手。”
“等一下，等一下，” 中情局副局长扶着额头，似乎在努力消化他刚刚接受到的信息，“所以，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是那起暗杀事件，最终导致当时的俄罗斯政府入侵土耳其，接着是中亚，最后是……”
“整个中东，全乱套了，”顾维的声音听不到一丝起伏，“我们大家一个也没跑掉，全部卷了进来。”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默。
“很好，很好，”中情局副局长满脸涨得通红，浑身都在发抖，“我不得不说，你们可真是一群人才，令人印象深刻。你们天网一司和特勤局，居然背着美国，用同一个鼻孔出气儿。该死！这个家伙一个人搅乱了中东，把全世界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拖下水，害得几千万人流离失所。我倒想问问，你们想从他那得到什么？指望他能将黑月组织的杀手一个字不差地报告给你们，还是你们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又舍不得中亚那块肥肉，于是就派他做着那些你们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勾当，就像两年前杀涅佐托一样？”
“说话客气点，西维尔，”顾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的指责，“不关特勤局的事。虽然我有幸和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传奇人物有过一面之缘，但是那不能说明任何事情。天网一司也和你们一样，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西维尔，咱们都是行家，即使有《情报共享协议》在先，我们也不能坏了一直以来的规矩：每家都有自己不可触碰的秘密要保护。如果特勤局认为，关于宋一诺的情报对他们来说有特殊的价值，那么我们就不应该过问。就像我们不会向中情局打听十五年前，尼娜·威尔玛特工的失踪一样。”
一听到“尼娜·威尔玛”这个名字，西维尔脸上的血色立即褪去了，“唰---”的一下惨白得像一张白纸。
“怎么，提到威尔玛这个名字，让你感到紧张了吗？”顾维盛气凌人地说道，“怎么样，如果你们一定要向特勤局逼问宋一诺的底细，根据协议，你们也要将尼娜·威尔玛特工的资料，原原本本地公开出来。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案子，不是吗？”
顾维的声音很低沉，像耳语一般。不过从中情局副局长的神情来看，好像是顾维抓着他的领子对他咆哮一样。
“西维尔，《情报共享协议》基于一个原则： 欧美中三方都是平等的。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超级大国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一个威胁，不如说更像一个警告。
西维尔恶狠狠地瞪着顾维，眼睛里跳动着不加掩饰的憎恨。他直起身子，双拳握得紧紧地，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看上去似乎想冲上去揍顾维一拳。不过这位拥有良好教养的绅士只是笑了笑，以一副满脸都写着“咱们走着瞧”的神情，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联邦特勤局的亚诺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阵尴尬的沉默。
“关于《情报共享协议》，两位真是引经据典，出口成章，令人赞叹，” 他习惯性地敲了敲桌子，“不过咱们还是不要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了，眼下要紧的是柏林峰会，还有那批可能的化学武器。”
“我相信不把宋一诺的事情解释清楚，副局长先生是不会高兴的，”顾维满不在乎地接了一句，“话说回来，虽然我仍然相信，《情报共享协议》的条款必须得到遵守，不过那是在‘鲜血王牌’行动的泄密前。如果像这样一个计划周密，几乎没有破绽的行动遭到泄密，那么我将不得不怀疑，你们特勤局里面，有人出卖了这个计划，并且这个人的伪装极为出色，出色到在挑选行动人员之前，没有人对这个叛徒产生丝毫的怀疑。”
“所以……这个叛徒，会是宋一诺吗？”
联邦卫队的军方代表西蒙·莫里森忍不住插上一句话。
“我想先提醒你一下，”亚诺的声音突然变得怒气冲冲，“根据联邦卫队前线基地传来的报告，通过行动开始和最后十分钟的无线电录音记录，你们引以为傲的海伦·福克斯中尉出现了毫无征兆的情绪反常。要知道，她可是连魔鬼见着都要躲着走的女魔头，执行过数十次类似的任务，而和狙杀涅佐托那次相比，杀莫洛托夫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容易。如果她能在黄沙漫天的伏尔加格勒打死涅佐托，那她同样可以在晴空万里的明斯克干掉莫洛托夫。我就不信，凭她那百步穿杨的枪法，想射谁的左眼皮决不会打到右鼻孔，请你告诉我，这十分钟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福克斯的子弹拐了个弯，不偏不倚打爆了我们线人的脑袋？”
“我不喜欢你的口气，”突如其来的指责让西蒙感到莫名其妙，他觉得有必要维护一下军方的声誉，“听你这意思，好像我们之前知道海伦是叛徒，却隐瞒不报似的！如果你听到那段录音的前半段，海伦不停地询问关于毒气弹的杀伤力。紧张太正常了，谁都会紧张，更何况是关系到一个瞬间杀死上万人的武器！福克斯中尉之前成功了十五次，没错，可是就算她成功了一百次，也不能保证她一百零一次不会失手！她是人，再厉害的狙击手，她也只是一个人！”
“从统计学的角度看，对她这种级别的高手来说，如果不是出于蓄意，那简直是太稀有了。”亚诺没好气地甩下一句。
“福克斯中尉一家都为联邦卫队服役过，”西蒙的情绪激动起来，“听着，我可是从小看着海伦长大的，她入伍的第一天，是我亲手将联邦卫队的肩章交到了她手上。关于他们一家我再清楚不过了，她绝对不可能有任何动机！话说回来，关于你们特勤局私自招募的那个恶名昭彰的雇佣兵，我可以告诉你，我第一眼见到他就不喜欢他，尤其是他成为海伦的射击教练之后。我承认，这个家伙能将海伦训练成世界顶尖的狙击手，确实他妈的有两把刷子。不过我实话实说，我早就觉得你们在他的底细上遮遮掩掩，不肯开诚布公。然后在出事后，你们又不惜抹黑我们陆军的旗帜，去换取一个绝对不可能对我们忠诚的投机分子！”
“两位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充分让我认识到了民主国家的行政机制，”顾维冷冷地说道，“就我所知，你们也算是欧洲军方和情报机构的高层人士，当危机来临时，你们应该知道怎么抛弃成见，怎么交换情报。不过在我看来，你们活像是一群小男孩，躺在他妈的烂泥地里打个没完，朝对方脸上扔着泥巴块。我算是明白了，原来在你们的民主国家，纳税人的钱是他妈的这样花掉的，真是佩服。”
会议室又陷入了沉默。中情局副局长喃喃自语道，“我的天，你们这群人真是不负责任地满嘴跑火车！”
“很遗憾，我们同时失去了福克斯中尉和宋一诺少校，不然我们就可以让他们俩当面对质了，”格劳秀斯首相长时间不说话，大家都快把他忘了，“我想，关于福克斯中尉，我们了解的已经够多了，谢谢你，西蒙，”他向军方代表点了点头，“那么，宋一诺呢？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
会议室里的人们转头望向亚诺。
“看来我没什么选择，是不是？”亚诺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约定，既然我们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说出来也无妨。那是在七年前，”他顿了顿，仿佛在犹豫怎么开口，“伦敦特拉法加广场恐怖袭击事件……我相信首相先生应该有印象。”
“没错，那个时候我正好还是伦敦市长，”格劳秀斯点了点头，“说下去。”
“媒体一直怀疑与中亚极端组织有关。不过不是那样，那场袭击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黑月组织针对宋一诺的暗杀行动。”
“我记得你说，”中情局副局长显得若有所思，”宋一诺就是黑月组织的成员。你的意思是说宋一诺背叛了他们吗？”
“也有可能是黑月组织背叛了宋一诺，不过那都不重要，因为其结果是一样的。三名月蚀杀手-----他们管处理叛徒的家伙们叫月蚀-----其中一个引爆了炸弹，整个广场顿时乱成一锅粥。剩下两人趁着警方疲于应付爆炸，维持秩序，无暇顾及他们的时候，冲进了附近的一家商场，对宋一诺发动了攻击-----维登海姆探员，”他对尼摩示意道，“请你把照片放上来。”
随着投影机的运转声，屏幕上开始出现一帧一帧的监控画面。
“等一下，”西蒙叫了一声。
“那个小女孩是谁？”他问道，“刚才那个……倒在宋一诺身边的。”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的女儿，”亚诺咕噜噜灌下一大口咖啡，“那次针对宋一诺的刺杀失败之后，他就失去了和他女儿的联系。在他主动找到特勤局的时候，他告诉我们，他这一辈子最放不下他的女儿，他虽然执念地认为女儿还活着，但是害怕继续和女儿呆在一起，以他这个黑月第一杀手的身份，不管是月蚀还是特勤局都会来找他的麻烦。为了以宋一诺为突破口，揪出这个一直困扰我们的杀手组织，我们同意他为我们工作，作为回报，我们向他承诺，只要他的女儿还在欧洲联邦的任何一寸土地上，特勤局决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那么，你们知道她的踪迹吗？”
“很困难。因为就像宋一诺告诉我们的那样，为了防止有一天出现这样的局面，他在女儿十岁之前就一直教授她各种在乱世中生存的技巧：格斗，伪装，数十项不同工作的技能，以及八门外语。我不得不承认，对于一个17岁的女孩来说，即使做到她父亲能力的十分之一，那也够我们受的了。瞧瞧这些东西，”投影机继续运转着，“伪造的假ID，假护照，光我们查出来的证件就有27种，每件证件都有不同的相貌。这还不算完，她有一段时间似乎发现了我们对她的跟踪，居然一声不吭地摆脱了我们的特工，神不知鬼不觉地坐着火车跑到了乌克兰-----可把我们吓得够呛。但正如我之前说的，她是我们和宋一诺合作的唯一砝码，宋一诺在乎她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要在乎。西蒙，你说的没错，宋一诺对我们并无忠诚，他随时都有可能叛变。但是只要她的女儿还活着，还活在欧洲的土地上，那么我们和宋一诺的合约，就是有效的。她现在不仅是特勤局的资产，也是全欧联邦政府的资产。”
“也可以理解为，”顾维点了点头，“假如这个女孩落到了我们敌人的手中……”
“不出意外，宋一诺绝对撑不过去的，他很快就会屈服。”
“拜托，”西维尔副局长插了一句，”我们怎么知道宋一诺是活着还是死了？”
“不要低估像他这种级别的杀手的价值。杀了他，你不可能在世界上找到第二个，”顾维冷淡地回复道，“更何况，宋一诺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莫洛托夫杀不杀他都无所谓。注意，他现在可不是在你们特勤局的庇护之下，他落入了全世界最混乱，最残酷的战争区域。莫洛托夫进过阿尔法部队，和各路杀手打过交道，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杀了宋一诺，他就什么也得不到。如果能迫使宋一诺为他效命，他将在中亚，甚至说整个分裂主义集团中，占有绝对压倒性的优势。不得不小心提防。”
这时，首相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那个女孩呢？”他问道，“她现在还在欧洲吗？”
“没错，”尼摩答道，”确切的说，她此刻就在我们眼皮底下，D37特区。”
大家惊讶地望着他。
“我们需要人手，”亚诺扶了扶因为震惊掉下鼻梁的眼睛，“需要……特种部队！快点，我们得赶紧把她接到特勤局！不管宋一诺是不是还活着，就算他真的是叛徒，我们也要将那个女孩牢牢控制在手心里！绝不能让任何与分裂主义分子沾边的势力发现她！看在老天的份儿上，D37特区……那里可是东欧人的地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