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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英雄

罗敷使出平生的勇气和力量, 眼前只有那小胡子的衣襟后摆,咬着牙根, 拖着湿透沉重的夹绒布鞋, 知道每走一步, 都离安全之所更近一步。

那小胡子的步伐却愈发慢了,每一道脚印都透着犹豫。

他突然止步。罗敷差点撞上他胸膛。

“夫人, 小的把你送回去,你……不会让人捉拿我吧?”

还是个瞻前顾后的强盗。罗敷愕然:“……不会啊。”

小胡子不太相信地看她。他只是个小角色, 是这世上千千万万蝼蚁中的一只。当兵的时候便是备受欺侮的新兵, 当了强盗, 便是个心惊胆战的末等喽啰, 知道倘若一个失手, 自己定然是第一个被炮灰的。

他一张方脸原本憨厚, 此时却忽然显出自以为是的精明来。

他瞄着罗敷的脸蛋,说:“那么,夫人给小的一件信物, 小的才敢信——就夫人的这对耳珰吧。拿来!”

罗敷为难。她倒也理解他的顾虑,但贴身首饰, 怎能随便送给陌生男人。谁知道会让他拿去干什么。

虽说舍财保命, 天经地义,但那耳珰是她亡母留下的唯一遗物,她不由得踟蹰了一刻。

小胡子固执伸出手,摆明不给东西不走了。

罗敷尽可能的冷静,讨价还价:“妾身上有钱……”

怀中一摸, 心里一沉。身上的确曾经有些钱币,被掳的时候全都叮叮当当掉出来了,大约已让其他强盗拾了个干净。

她连忙伸手去拔发簪。但小胡子已经沉下脸,脸色有些绝望。

忽然粗鲁地拽她胳膊,将她往路边枯枝林里拖!

罗敷惊叫,本能抓住一根粗树干,伸手入怀,摸出她随身的小剪刀。

“你干什么!”

小胡子面色渐显狰狞,“我不送你回家!你跟我走,找个地方种地生孩子!走!”

救人要冒险,领赏要冒险,他如今所做之事,无一不是在冒险。小胡子突然觉得自己亏了。他活了二十多岁,家贫娶不起妻,当过兵,当过匪,图的什么?不就是安安稳稳的“种地生孩子”,在乱世中苟活一辈子么!

他又不是圣人!

眼前有个现成的机会,差点没抓住!差点让这楚楚可怜的小女郎给打动了!

罗敷瞬间汗如雨下,拔腿便跑,张口尖叫。眼前一花,脸颊边横了一把刀。

她手里攥着剪刀,不敢拔`出来。

小胡子也紧张,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拔刀时用力过猛,带得衣襟里出外进,乱成一团。

他恶狠狠道:“跟我走!”

罗敷什么都不顾了,发狠尖叫,剪刀用力一挥。嗤的一声响,划破了小胡子的袖子,连带拽开了他半幅衣襟。她自己用力过猛,滑到在地,剪刀落在雪地上。

小胡子这辈子难得胆大一回,踩住剪刀,把她拎起来,恶狠狠地威胁:“乖乖跟我走!不然杀了你!”

罗敷鼓起勇气,说道:“杀了我,你做强盗也做不久,官兵会杀你,崔虎也会杀你……”

刀子在她的白瓷脸蛋跟前晃来晃去,却不太敢真下手见血。其实他自从落草为寇以来,还没机会杀一个人。

他用尽平生的恶念,尽可能龇牙咧嘴,做出穷凶极恶样。

“跟我走!”

她不敢再说,点点头,哭哭啼啼地说:“好……好。”

小胡子居然在往深山老林逃。她意识到,这人胸无大志,大约只是想做个法外之人,就此霸她一切。可要是真乖乖地跟他走,怕是一辈子就别想见再到第二个人了!

想要故意走得磨磨蹭蹭,小胡子却愈发惧怕崔虎追来,拖着她,几乎是脚不点地。

他自己衣衫凌乱,趿拉着不跟脚的鞋履,也不敢停下来整理。

忽然从他怀里掉出一片什么东西,轻飘飘的落在碎石枯枝的土地上。

小胡子只低头看一眼,便督促:“别停,快走!”

走两步,他又犹豫住脚,回身,飞快地将那东西捡起来,塞回怀里。

罗敷余光瞥见,心想:大约是他的什么要紧物件,舍不得就此丢了。

这念头一闪,她突然心中狂跳,瞬时住脚,抱住旁边一棵枯树,说什么也不走了。

小胡子大怒:“你……”

罗敷拭泪,颤声说道:“你——壮士,你……你怀里的、信……”

小胡子焦躁,喝道:“什么信?”

“你……你要娶我给你生孩子不……不要紧,但你阿父不幸没了,你怎么也得……守孝三年,在坟前祭拜他老人家,再……再行婚娶,是不是?你别拉我,我随你回邯郸奔、奔丧……”

小胡子大怒,刀子一挥,“你阿父才死了呢!”

罗敷豁出去,指着他怀里露出的那半截泛黄麻纸,轻声问:“这是你家里从邯郸给你寄的书信不是?”

小胡子真真切切的一怔,脱口问道:“你怎知道!”

“因为那信是我写的!”

罗敷冲口这么一句,知道那小胡子不信,抽抽噎噎的,一股脑儿的全说出来:“一个月前……邯郸……你兄弟……一个十岁的小、小男孩,托我写信……”

一个月前的记忆尚且新鲜。罗敷不敢停,飞快地将那信的内容说了个大概。

阿父病重,无钱抓药,已经去世,停棺在家……阿母让你赶紧回家奔丧……弟弟不得不去别家做工……拿不出雇先生写信的钱……

小胡子眼睛直了,刀也拿不稳,刀尖冲地。

他的确接到过家里的书信,还没来得及找人读,便被崔虎连哄带骗带威胁,带出去做了强盗。

家书舍不得丢,一直带在身上,寻思哪天捉个识字的先生来读。

而此时,看看面前的女郎,再看看手里的信,再听她轻轻柔柔说出的家长里短,各样细节都对得上号。

小胡子放声大哭:“阿父死了……阿父死了!”

家中只剩孤儿寡母,不知在如何以泪洗面的度日。家里还等着他捎回去的粮饷,他却在龌龊老鼠洞里做强盗!

罗敷既觉侥幸,又为他悲伤,轻声说:“你看,你死去的阿父定然不乐意你走邪路……你还是快些回家奔丧吧。我、我认识邯郸城韩夫人,我帮你说话,在韩夫人府上谋个差事,不比在这里做坏人强?你这是积德行善,以后佛祖保佑你子孙昌盛,无病无灾……”

虽然她跟韩夫人还没熟到可以往人家府上塞人的地步,但性命攸关之际,也只能顺口许诺。她想,大不了过后去给韩夫人磕头赔礼。

小胡子不说话了,偷眼打量她,绞着双手衣袖,神色似有惭愧。

她用力整整被拉扯歪斜的衣襟和鞋袜,小心建议:“把刀收了。回邯郸?到时妾什么都不多说,只说我是你路上救下来的女郎……”

小胡子脑海完全空白,一时恨自己耳根软,一时又觉得确实应该听她话。不由自主将刀挂回腰里,犹豫地朝来路看了看。

罗敷一颗心揪紧,不敢再说话。只要他还有那么丁点良心,只要那良心还没飞得太远。

一片寂静中,突然远处响起马蹄声!

一个粗壮的声音大声怒吼:“小的们,给我搜!美人儿和叛徒,一个也别放过!”

崔虎本来以为,自己的手下开小差,妄图拐带小美人据为己有。他以己度人,知道手底下的狗腿子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今日“先老大之色而色”,原本正常。

可当他追到秦夫人和小胡子,却有些出乎意料。

只见小胡子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处,一个七尺大男人,泪水滴到胡子尖儿。反而是秦夫人似乎在怯生生的安慰。

崔虎冷笑,拎起背后一张弓。

轻云遮月,天色暗了一刻。一时瞄不准。

小胡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正决定彻底“弃恶从善”,突然眼前一花,树丛乱叶中,看到一支冷冰冰的箭头!

“啊!快快快快跑……”

嗖的一声,箭枝离弦。小胡子惨叫一声,臂膀洞穿,扑了出去,骨碌碌滚下一道浅山崖!

罗敷捂住嘴。眼看崔虎狞笑,跳下马,缓步走近。

迅疾的马蹄声竟而没止歇。罗敷眼看山坡上冲下来几道亮闪闪的火光。那火光里杂着一个清亮的声音:“崔虎,认得我是谁么!”

崔虎还没反应过来,罗敷眼圈一红,几乎哽住。

这孩子果然来找死了!

她拼命叫喊:“十九郎!别过来!他们——他们至少三十个人!有刀,有……弓箭……”

崔虎这才听出来人是谁。雪光笼罩下,百尺之外朦朦胧胧,但见几骑良莠不齐的马匹踏雪而来,王放一手执了火把,火光中,他汗湿双颊。

看到那空营寨的时候,他就怀疑是崔虎的手笔——一些箱子架子的摆放习惯,和白水营的如出一辙。

眼下终于亲见,他怒火中烧。往日里他惫懒浮滑多矣,遇到什么倒霉事,都十分看得开,嘻嘻一笑,打趣两句,从不随便生气。

然而此时,他觉得过去攒下火气都被崔虎这一桶热油,浇出来了。

“崔虎!那日谯平饶你,你不知足;今日我不会再饶你!秦夫人送回来,我让你死得好看点!”

崔虎冷冷哼一声,看了看王放身边的几个青年人,然后哈哈大笑。

果然是虚张声势,差点把他骗过了!

而现在,王放终于忍不住纵马近前,立刻让崔虎看到了他的真正实力。

“十九郎,你当你崔虎阿叔是好糊弄的?”

崔虎故意放慢了声音数:“一、二、三……唔,加上你,十一个,也难为你们,火把点了那么多支,声音叫喊得那么大……唉,果然是红颜祸水啊……祸害我姓崔的还不够,连带祸害小孩子……过去可没看出来,你十九郎是这种人……”

崔虎也看出来了,这女郎是十九郎的命门。当初他失手被擒,被白水营众人围殴,数这黄口小儿踢得最狠。他当时被踢得头晕脑胀,后来趴在牢房里,每日思考人生,终于“恍然大悟”。

龌龊的人看谁都龌龊。他心里盘算,这孩子倒有些不同寻常的口味,胆敢肖想他父亲睡过的女人,果然跟他崔虎有些臭味相投。可惜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崔虎觉得自己对东海先生还算厚道,原本只计划劫财劫色,没打算跟十九郎为难。奈何这孩子如此自不量力,妄想螳臂挡车,也活该他把命丢在这里。

他有恃无恐的,慢慢伸手去抓罗敷。

罗敷不敢乱跑。崔虎的“大本营”选了个易守难攻的去处。树顶的积雪摇摇欲坠,不时簌簌落下。清冷月光下,但见山石崎岖,薄薄的雪盖着土坑和石块,有些风吹而动,不知下面埋藏着多少让人失足的陷阱

方才那个小胡子中箭之后,只是稍微踉跄了几步,就一脚踏空,滚到了不知何处!

可惜,连带他那柄刀,也跟着滾下了山崖。罗敷捡起地上的剪刀。

她一时冷,一时发热。觉得崔虎应该不会把这剪刀放在眼里。

但同时又觉得,有这柄剪刀,起码可以分一分崔虎的心,让十九郎有时间逃走。

她大叫一声,小刺猬似的,剪刀冲着崔虎眼睛一挥。崔虎跃后一步,哈哈大笑:“来真的?”

王放只是蜻蜓点水地将目光在她身上跳了跳,随即垂眸,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满是怡然自信。

他朗声问身边人:“都打听好了?那方琼正带兵驻在附近平乐县?”

身边几个虎背熊腰的青年齐声道:“是!”

“咱们一路上,看见多少张崔虎的通缉令来着?赏金是多少来着?”

青年们齐声道:“十万钱!”

“好!孙六、史三、齐彘,”他叫了三个人的名字,“你们原路返回,去向方琼的队伍报讯,就说亲眼见到崔虎在此,让他领兵来拿。方琼可是恨透了这贼子,我看至少会带来一千人吧?——到时那十万钱大家分了,我不要,哈哈!”

“哈哈哈,多谢公子!”

青年们跟着大笑,仿佛一万钱已经收入各自囊中。

“樊乌林,石晋,李璋!”又叫三个,“你们……嗯,去河岸渡口,那里屯着卞巨卞公的五百骑兵。都给我借来。拿我一只手套做信物即可。天下人都知道,卞公和我王弃之是忘年之交,他手下的谋臣都是我举荐的。但凡我的请求,他不会不依。”

另外三个人接过手套,齐声道:“遵命!”

王放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萍水相逢的几个兄弟,短短一个时辰的同路骑乘的交情,一个个让他调`教成了演戏高手。

也许他以后该去开个戏班子。

被点到名的六个人出列,分成两组,正儿八经的纵马回程,分别去向方琼和卞巨“报讯”了。

崔虎脸色刷的一白。这小子居然有后招!

——当然知道十九郎的性子,从小就满嘴跑马,没个正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不是大放厥词,而是……真有其事呢?

方琼在悬赏捉拿他?方琼的队伍就在附近?

卞巨……似乎的确和十九郎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难不成这俩人真的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崔虎第一次对自己不太自信。他这个两面三刀、反叛成性的赌徒,已然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要是被任何一个人捉到了,还不得被大卸八块!

他心中飞快盘算各种可能的对策。那双大手罩在罗敷肩膀上空,却忘记向下抓。

罗敷趁机一剪刀戳上去。

崔虎怪叫:“啊——”

没心思报复这小女郎。疼痛让他清醒了三分,做出了舍卒保车的决定。

“小的们,上马!追!把那六个人截住!别让他们跑出这山谷!不然大家都没活路!”

至于女郎,被困在这荒山野岭冰天雪地的,谅她也跑不掉。

强盗们唯老大之命是从,轰然答应。赶紧上马,拔刀的拔刀,弯弓的弯弓,几十双马蹄踏沙踏雪,沿着羊肠小道疾奔。

崔虎是马贼出身,选的手下人也都骑术出众。小路不过几尺阔,常人不敢纵马疾奔,他却令手下飞驰加速,马蹄踏在狭窄的路面上,仿佛在走独木桥。

王放领着剩下的四个人,盘马弯弓横大刀,虎视眈眈的横在路口,作为断后。

他喘息急得不像话。他活了不知十七还是十八还是十九年,大大小小冒险不少,墙也爬过,树也上过,也被鹅咬过,也被牛顶过,唯独没有直面过杀人的刀。

崔虎催动胯`下马。他知道十九郎有多少斤两,他从没见过这孩子认真练武艺。

那么,十九郎身后那四个雄壮青年……

看着也是中气不足,下盘虚浮,持刀持剑的手都发颤,显然端不住那重量。

也许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呸,山野农夫而已。

狭窄的羊肠小径,一侧是山石,一侧是深谷。崔虎手上有伤,还是不敢轻敌,轻声喝令身边几个手下,制定好战略战术:“擒贼先擒王。把那个油头滑脑的小子先给敲晕了!”

王放大怒:“你才油头滑脑!你们全家都油头滑脑!”

双方拍马。王放拔出佩剑,正迎上崔虎的大刀。

强盗们的喝彩助威声后面,拔出一声尖叫。

崔虎抡圆了臂膀,奋力向下一劈。咔嚓!

劈折了一截枯枝。

王放丢下半截枯枝,拨转马头,拖着剑就往回跑:“哎呀呀,好厉害,打不过……”

三十多个强盗潮水般涌过来。王放身后的四个青年眼见敌众我寡,大惊失色,一个赛一个的狼狈而逃。

崔虎已经受够了这小子的虚张声势。此时不将他打得无可翻身,更待何时?

一声唿哨:“追!把他们十一个人都截住,一个也不许跑掉!”

……

王放拍马,逐渐落在一行逃兵的最后,却始终跟崔虎隔着半箭之地。他剑术外强中干,骑术倒是多年精熟。

他听到背后马蹄声疾,似乎还有弯弓拉弦的声音。说不怕是假的,然而冷汗和心跳也催生了兴奋,如山的责任担在肩上。他要成功,要赢。他还有几十年的后半辈子,他不想从此活在阴影和悔恨里。

转过一个急弯。他回头瞥一眼。看不见阿秦,希望她是躲起来了。

但他隐约有点失望。腰间拔出弹弓。已经让他改造成弩机的式样,牛筋弦已经提前绞紧,装上了一颗沉重的圆石块,单手便能操作。他将食指扣在扳机上,就着月光和积雪,单眼瞄准。

崔虎的声音越来越接近:“哈哈,追上你了!小伙子,不是阿叔我狠心……”

王放食指轻扣。崔虎见他突然抬手,知道大约是要发暗器,本能地勒马,熟练地侧身一躲。

但那弹弓的准头十分感人,石子儿跟崔虎距离三尺半,呼的一声飞过去了。

崔虎纵声大笑:“你还得多练练……”

话音未落,只见王放突然纵马接近山崖底部,抓出一根隐蔽在枯藤里的麻绳,用力一扯!

弹弓只是障眼之法。说时迟,那时快,崔虎只听头顶上隆隆声响,似是雷鸣。几块巨石夹着积雪,呼啸滚落!

王放纵马狂奔。离得最近的一块岩石,贴着他的腰砸下来。

众强盗见老大减速,一个个刹不住车,都冲了上来,将羊肠小道堵了个严实。这才发现头顶的异响,抬头一看,都懵了。

漫天飞雪,似乎是整个冬天都崩落了下来。雪花里杂着黑黝黝的岩石、沉甸甸的断木,噼里啪啦当头落下。

“……落石了……雪崩了……快跑啊……”

王放回头,看到的便是漫天花雪。众强盗本来就在急弯处乱成一团,有的被打中身子,有的被打中胯`下的马,一个个惊叫着摔跌下去,直挺挺滾落三四丈;有的拼命闪躲,却和别人,双双倒地摔跌;还有的为了抢占一块宝贵的山崖庇护,已经和同伴大打出手,最后谁也没能躲过灭顶之灾……

崔虎反应极快,躲过了第一块大石头,却被纷沓而下的碎雪迷了眼,让一截木头撞了腿。他急拉缰绳,却忘记手掌上的剪刀伤。一个没抓住,失手倒撞下马,滚落山谷,右腿的形状扭曲,眼见是断了。惨叫声透彻山谷。

三十多个强盗,刹那间被砸死砸伤,横七竖八地歪在山崖各处,有的当时就没声了,有的尚有力气辗转呻`吟。

王放勒马缓行,想笑,笑不出来。

虽然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早在从驿亭冲出去缉凶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不能跟崔虎硬碰硬。

他带人寻到了崔虎的大本营,却没有立刻现身挑战,而是悄悄的原路返回,锁定了羊肠小道最险要的去处,事先设了个滚木礌石的陷阱。

他指挥着十个精壮青年,花了半个多时辰,搬土运石,伐木堆雪,在山崖上堆出一个摇摇欲坠的杂物堆,用薄雪遮盖,几根小木棍勉强支撑着平衡。

此时崔虎尚在大本营,围着篝火,接受众强盗的敬酒。

然后他现身。故意先大放厥词、虚张声势,然后让崔虎“发现”自己的弱势,让他完全丧失警惕。

一番追逐,等跑到既定的地点,他用弹弓逼迫崔虎放慢速度,然后扯断垂下的绳索,放开山崖上的支架。剩下的事,就交给那些石块木块来完成了。

那十名精壮青年已经全都等在前头空地,个个眉开眼笑,对这位又聪明,又大方的小“金主”五体投地,等着他来分剩下的五两金子。

王放擦一把汗,总算是嘴角一翘,颊涡双起,一扫眼中阴霾:“今日多谢大伙。喏,金子少不了你们的,给大家压惊。待会回了驿亭,也别忘了跟你们家里人吹吹牛……对了……”

他回头一看,咽下了后半句话,叫一声:“不好。”

滚木礌石的陷阱,确实放倒了崔虎一伙强盗。然而这个不大不小的“山崩”,同时也堵塞了羊肠小道。

道路完全被截断,乱世堆雪成山高。阿秦在另一头,完完全全的被困住了!

罗敷绝望地看着远处的一袭烟尘。许是马蹄的震荡,引起了山间落石。她看到王放的身影在碎雪中一闪即逝。随后崔虎和众强盗被落石当头砸下,人仰马翻。

然后落石堵死了整个道路。先前的羊肠小道,已经成了一堵乱石墙。乱石堆里,隐约还杂着鞋履和刀剑。不知多少人被压在底下。

世界一下子安静得不正常。风声也停了,马蹄声也没了。不知何处的枯叶盘旋,飘落她肩上。

不知呆立了多久,她突然觉得冷。阵阵的冷汗贴在鬓角、额头、手心、后背,让冰凉的空气包裹着,从肌肤直寒到心里,引起阵阵寒颤。

她鼓起勇气,身边拗折一根枯枝拄着,另一只手僵硬地持着剪刀,深一脚浅一脚,朝那乱石堆积的去处走。

一双鞋子早就湿透了。每一步像是赤足走在冰面上。

她觉得十九郎许是被埋在乱石下面了。倘若运气好,也许还有口气。她估摸着自己的力量,又看了看那几乎遥不可及的乱石山,不知道自己能搬动几块石头,能将这山撼动几分?

可乱石堆里还有强盗……不知死活的强盗。也许有些被砸死了,也许有些还在辗转哀号。也许……有些根本没受伤,候在那里,待她接近,便会虎扑而上?

崔虎的那双大手大脚,想想就做噩梦。

她一犹豫,步子便慢了。恍惚回头,看到冰霜积雪,污泥纵横,月放邪光,黑影瞳瞳。

她突然想,倘若十九郎无端死了,魂魄大约也会被困在这种地方,不得脱身吧?

罗敷深吸一口气,折起袖角,蘸干眼泪,跨过一截枯树根,绕过一个深坑,义无反顾的往前走。

突然,肩膀一沉,被冷不丁拍了一下。她吓一跳,差点坐地上。

身后的声音带着笑意:“阿姊为何乱跑?险些找不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十九:谢谢小姐姐们砸雷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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