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很快就停了下来，众人下来伸伸懒腰，对面是一间摇摇欲坠的民房，黑乎乎的基石已有些参差变形，上面的房子明显朝一侧歪，就这样居然木门上还上着一把锁，有人壮胆走进门缝一瞧，里面隐约只有几件诸如脸盆、锄头的物品，屋梁上的灯泡似乎都已经碎去，接着用手摸了摸门锁说到‘应该有人住，这锁上一点灰都没有，可能是刚刚看到我们车后赶紧走掉的，’又疑惑的摸了摸头，禁不住开了句玩笑‘你说这家人怎么住啊？这夜晚连个灯都没有，难怪人家说又怀上了，看来是黑灯瞎火的只有这球事干。’摆手示意其他人别过来有些危险，跟着轻轻慢慢的退回来，生怕稍大点呼吸这房子就倒掉了。
“乡下人就是这样越生越穷，越穷就越生，当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江胡子打着车往下个村子开，一边还在不停的隆隆隆，这还真是继续了以前当老师的性格，念天念地念学生：“要我是他们的话，还不如多花点工夫专研下经济作物种植呢，日子好过比养成串的仔女好过多了，你们看下去年的太空莲三十六号，咦明显产量就比以前高，之前还没人敢种，最后逼着种的几户人家收莲子的时候不是笑的歪起嘴，到了今年大家想种还没了莲种哟。今年推出的几个新品种结果又没人肯种，最后跟派任务一样往下压，你们说说看，他们脑子里到底在想点啥！”其他人笑呵呵的配合点头，后排座另一头的强人范似乎尤为感触，发出‘是哟是哟’的声音，因为前几天天远村的支书和村长下到镇里买化肥，晚上一起吃饭时，总是担心今年种的新稻谷品种吃肥的厉害，又不晓得产量会怎样，吃上两口菜就要停下来琢磨一下，再喝多几口酒后总算彻底的放下来，开心的说起今年村里跟去年差不多无灾无险，反正日子就是这样过。村庄人就是这样，实在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都已经种下去，精心呵护就是了，至于收成总还是有的。不像城市人，整天就是个担心，有钱担心没钱担心，睡前担心睡起担心，睡到一半起来哭着数星星。村庄人羡慕城市人灯红酒绿有物质，城市人就羡慕村
庄人山青水绿没烦恼，双方羡慕来羡慕去的，最后各自拍手都怪自己啊活的不好，所以这人吶，到底活的是个啥？
“我说你们这些后生仔呀，莫整天整天就只晓得打牌赌钱，这乡镇上没啥前途就是时间多，多向上看，县里有熟悉的单位就多串串门，用心去考点啥东西或者动动笔杆子写点报道哦，万一有人欣赏调了到县里面几好啊，寻老婆也好找多了，整天混在乡镇一下就老了，哎！”江胡子还在唠叨，车上的人脸面有些挂不住，空气中寂静的很。哪有那么容易哟，李为心里不停的嘀咕，前段时间镇长让他写份关于乡镇十万亩毛竹基地的可行性报告材料，憋屎一样憋了一个礼拜没写出二百个字，那玩意需要有数据、有分析、有规划，怎可能像哄女孩子的情书瞎鬼扯就行的哟，搞到最后看到镇长就掩面绕道走，不过倒也好，办公室方面没人叫做事，落得个十分清闲。
车子这次在离村远点的地方停下来，一伙人笑嘻嘻的沿田间大路往村里走，前面有个老汉扛着锄头迎面过来，坦克佬似乎认出来，笑笑的问了句：“诶，你还有欠计生罚款么？”老汉脸上生起副十分讨厌的表情大声暴躁：“欠啥欠，欠你颈上一根绳啊！”几人一听顿时火了囔囔‘诶，你这人咋说话呀，问一下不可以吗？’‘问啥问，看到你们就讨厌，整天人不人鬼不鬼的，就这么搭理你们，怎么样！’老汉继续扬起头拧道。
“啊哈，你这人怎么说话，带走！”走在后面的江胡子过来了，一挥手示意，满脸气愤的皱成一团纸：“带到村里去查清楚，要有欠的话你就该死！”五六个人冲上去压住老汉的手，那人一边跳起来挣扎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大声的骂骂咧咧，终究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几分钟后被制服押着往前走，只是嘴里还在继续，又因为气力衰竭，所以多是喘上几口气无力低哑的骂上一两句，接着再喘上几下，仿佛一条快要窒息的鱼使劲的张合嘴巴。吵闹的动静很大，旁边稻田里的一些村庄人抬起头看了几眼，似乎犹豫一下然后又低下头接着摆弄地里的活，偶尔些许风带过来恍
惚的低沉的声音，好像在暗暗嘀咕些什么却又什么都听不清。
李为这个懦弱鬼活到至今还从未动过手，站在旁边心怦怦跳的快从嘴里蹦出来，隐隐约约想尿尿，手脚也不由自主微微颤抖，体内则轰隆隆的如火车般在冲撞，混合着激动、害怕、某些说不明的东西、甚至还有奇怪的跃跃欲试，紧张的看了看稻田里的村民，万一他们冲上来我是该跑呢还是留下来和他们一起，被打时是抱着头好还是埋起头好呢？不由微微退了一小步，看到没有动静后轻轻的吐了几口气对着身边的强人范尴尬的笑笑，慢慢平静下来后竟隐隐觉得老汉有点脸熟，似乎是之前那个流鼻涕的买种人
“之前的罚款冇交清，还又怀了第四个哟，仔和媳妇刚刚出去了。”拐角处穿花衬衣的妇女主任小小声对江胡子说话，然后小心看了看周围悄悄的退走了。江胡子一脸苦笑的对其他人埋怨：“这个妇女主任不行，怕得罪人连说个话都偷偷摸摸的样子，咦还做得好工作呀，难怪年年都倒数，哎！”往前走几步往房间里瞧了瞧，眉头皱的厉害，使劲叹了几口气，转过脸对东陂佬低声严厉交待：“村干部靠不住，只有自己来办，过几个月等这家人防备低的时候，过来送他儿媳妇上县里结扎。”
屋子里老汉斜躺在地上闭着眼不动弹不出声，仿佛死了一般。房子破旧的厉害，似乎几十年来没变过，连墙壁上黯淡褪色的年挂画都还是一九九六年的字样，破了大半个角在风中微微瑟瑟的飘动，厅堂里只有几张破矮凳和一张一只脚垫着纸的四方桌，唯一的家当是桌面里的12寸黑白电视机，上面盖着的鸳鸯红布被人掀开随手丢在一旁，实在是家中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可以扣押，人们转身出去走远了。老汉慢慢的爬起身，摸摸索索的移过一张破板凳坐下，傻呆呆的微抬起头看着厅堂里燕子们轻快的飞来飞去，一边发出清脆唧啾的声音，过上好一会，僵直的抬起手心缓缓在干枯的眼睛上擦拭几下，没有眼泪鼻子却跟住发出一下低沉的抽啜声，然后就放下手又傻傻木木的看着房梁上的燕子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