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桎梏（一）
翌日，熹微。
夜色渐褪，东方泛起抹微不可见的白色，羽阙经过大堂，身后跟着哈欠连连的三愿，三愿依旧是男子打扮，但并未化形，故而很容易看出是位姑娘；掌柜认出二人，满脸堆笑：“姑娘这便要动身？”
三愿眼波在他身上一晃而过，不疾不徐道：“有些事耽搁了，先不退房。”
“好嘞。”
清早而来的送菜人望见迎面行来的羽阙，却并未招呼，依旧陌生人一般退避一旁让开路来；羽阙放慢了步子，转头笑问三愿：“睡了这么久，怎么还看你困倦？”
三愿冷哼一声：“也不知是谁大半夜非要去看花，害得我晚睡。”
“呐，天执可不是哪儿都有，说不准哪一天就像琉璃一样绝迹了呢......”
......
大路进山，一路上却也相安无事，天色逐渐大白，二人已行至鹤游山深处，人烟稀少，山中萧索，枯枝黄叶满山秋色。
榕树算是少有的翠色了，山风过，枝叶摩挲，树叶自面前飘然而下却被羽阙抬手接住，他转着手中的叶柄，有意无意道了句：“你说这么饱满翠绿的叶子为什么会凋零呢？”
三愿看了眼他手中的榕树叶，淡淡道：“残败都是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的。”
良久，羽阙兀自一笑：“也是。”说着将便叶子旋了出去，顿了一下，三愿忽而开口：“羽阙，”
“嗯？”
“怎么突然想起要来查鹤游山的事？”
羽阙微扬嘴角：“我又不是头一个想来猎恶妖的伏妖师，为民除害，还能拿赏金，何乐不为呢？”
“所以说镜娘也是如此？”
“自然如此。”
“对着必死无疑的镜娘冲火海，我看不像。”
羽阙神眼神有些深邃，半晌，他转头戏笑：“话说回来，三愿，你我也算认识已久、有些渊源的人了，我看你素日里都恨不得把‘关我屁事’四个字挂脸上，怎么现在这么有闲心来问我的事？”他说着顿了一下，笑意更浓，“难不成真是因为我那把刀，你就对我......”
“滚蛋。”三愿阴沉着脸截住他的话。
羽阙讪讪一笑，收住话头。
静默半晌，脚下地面仿佛微动，羽阙神色微变，停下步子，三愿狐疑，回头道：“怎么了？”
“地面在震动，”羽阙声音低沉，轻嗤一声，“我还说呢，再不动手，我们就当真过山去了。”
“什么震动？”
“......你感受不到吗？不是说动物的感觉比人类要更灵敏吗？”
“姑奶奶已经当人当了快十年了。”
“嘘.....”羽阙示意她噤声，接着微蹙起眉蹲下身去，一手按着地面轻声道了句，“土诀，一式。”震动传回，羽阙神色愈加凝重，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涌动着，可却不是土石。
“羽....羽阙.....”三愿神色逐渐变了，羽阙察觉到她的异样，抬头面露疑色，“怎么了？”
“娘的！”话音未落，三愿掉头就跑，羽阙未及回头，看到三愿跑毫不犹豫面不改色起身跟着就跑，个子高步子大，一次呼吸的工夫羽阙便追了上来，三愿微喘着气：“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羽阙这才回头去看，脚步却丝毫未慢。
三愿黑着脸：“......你什么都没看见就跑啊。”
“看你跑我肯定得跟着跑啊！”
身后，数条粗壮的榕树枝犹如灵蛇一般扭动着，疾速追上前来，羽阙回过头：“榕树妖。”顿了一下又啧啧感慨，“这么健壮还掉什么榕树叶子，搞得老子伤春悲秋一番。”
“还有心思开玩笑，你不是会火吗？烧它啊！”
“估计不好烧，新鲜的树水分大，鹤游山又本就潮湿......”
“你试试啊！不试试怎么知道？！”三愿声嘶力竭。
羽阙眼睛一眯：“你怕了？”
“我没有！”
“你耳朵都塌下去了。”
“你放屁！”
一边跑一边说话实在太费力气，羽阙终于刹住了步子，话锋一转：“试试就试试。”
眼中锋芒划过，羽阙沉声喝道：“火诀，炎怒！”
黑焰滔天而起，猛兽一般直扑向紧跟上来的枝干，劈啪声刺耳，黑烟滚滚中火星迸溅开来，榕树枝干在火焰中扭动、挣扎，最终瘫软下去。
见状，三愿有些瑟缩的脖子终于直了起来，长舒一口气：“你看我就说了吧，用火烧......”
话音未落，满目疮痍的枝干却如浴火重生的巨兽一般，居然匍匐于地再次挣扎着想要动起来。
羽阙面露难色：“果然是个棘手的妖怪，我们得想办法......”正说着，听闻身后声响不对，羽阙回头一把捞住了三愿即将远去的衣袖，“你干嘛？”
“跑啊。”
“我们都走到这儿了，它不会放我们走的。”
“它针对的是伏妖师又不是妖怪。”
“......”羽阙默默收了收手里拉着的衣袖，握得更紧一些；三愿抖了两抖，没抖开，默默一咬牙，羽阙就知道她要变猫，心道这猫妖怂起来真是毫不含糊，同时上前一步，迅速抬手一把搂住三愿的纤腰。
这么做可能不太合适，但是眼看这猫妖就要丢下自己逃命，哪儿还管得上合不合适。
羽阙义正言辞：“说好一起来猎妖，我怎么能让你先走丢我自己在这里，陷你于背信弃义的境地？！”
“没关系我不介意。”
“我介意！”
三愿咬牙切齿一番：“.....你说说你好歹出身名门，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姑娘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像什么样子！”
“现在想起自己是姑娘了？”羽阙皮笑肉不笑，“当初搂着美娇娘喝花酒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自己是姑娘？”
三愿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嘲讽，可另一边榕树妖已经缓过来劲儿了，挥舞着焦了的枝干摔打过来，羽阙这才松了手，二人相对越开，树干狠狠打在二人方才站立的地方，瞬间拍出一条深深的沟壑，二人看着那土石崩裂的地面，神情都不怎么自然。
下一瞬，榕树妖再次伸展出两条枝干向着二人同时挥去，羽阙凭空跃起翻身落地，枝干扑空；他抬眼便见另一边，三愿堪堪避开攻击，还未落地，另一条枝干便再次扫了过去，羽阙眉目一沉，喝道：
“风决，灵螭！”
无形的风力应声缠上三愿的手腕，将三愿整个人拉了过来。
三愿站定，羽阙转头冲她笑，语气中莫名带了丝幸灾乐祸的意味：“他似乎不打算放你走啊。”
三愿一眼横过来：“我能看出来。”
“没事，不过是个树妖，办它！”
内心骂了句娘，三愿眼见要这么走不大可能了，于是一咬牙，转头毅然道：“赏金八二！”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