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吗？”羽阙半合双目。
三愿一扬眉，不以为意：“你不是有事要同我讲吗？你看，人李姑娘自己出去了，你可以说了，多方便。”
“先不说我，你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差点死在鹤游，被李姑娘救了，我伤还没好自己行动也不方便，正好又听他们说要回丰州，我一寻思干脆装成猫跟着他们回来算了。我还在想怎么给你捎个信说我回丰州了，结果你自己就来了。”
羽阙心中一动：“伤.....怎么样了？”
“基本没什么大碍了，正想着这两天找机会道个谢就回茶楼。”
“嗯。”羽阙略略点头。
三愿又道：“说起来，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羽阙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刚说完，门外敲门声响起，二人循声望去，却见李钦钦在门口放下个什么东西，道：“那个.....三愿公子的衣服我放在这里了。”
“多谢姑娘费心。”三愿高声道。
待李钦钦离去，三愿望向羽阙，一抬下巴，理所当然道：“劳驾。”
羽阙翻了个白眼，开门将叠得整整齐齐地衣服拿进来递给三愿，三愿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去接，结果羽阙站得有点远，没够到，三愿抬眼看他，羽阙漠然站着，丝毫没有要上前的意思；于是三愿便拥着被子笨拙地往前挪了挪，再次伸手去够，眼看就要碰到，羽阙一缩胳膊，三愿手中一空，额前青筋突起，她抬头满脸警告的意味道：“你想干嘛？”
“干嘛？”羽阙逐渐扬起嘴角，“刚让你吱一声证明一下自己，你把我晾在人李姑娘面前看笑话的时候应该挺开心的吧？”
三愿：“......”
风水轮流转呐。
现在情况不利，三愿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压着自己的脾气，耐心地又往前挪了一下，几乎挪到塌边，再次伸手去够，羽阙索性后退一步，拿着衣服看着又扑了空的三愿戏笑道：“过来咬我啊，这会儿知道收敛了，刚调戏人姑娘的时候多无畏啊——”
三愿抬眼看他，微微摇头，咬牙切齿道：“羽阙，你现在当真一副小人嘴脸。”
言罢，披着被子蹭得跳下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爪挥过来，羽阙看见攻势，下意识往旁边一躲，结果三愿衣服没够到，被子却率先滑了下来，二人同时慌了，羽阙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迅速转过了身，三愿手忙脚乱拉好被子，冷哼一声一把将衣服夺了过来。
三愿在背后穿着衣服的时候，羽阙才渐渐回过味来，不对啊，三愿现在是男子模样，自己有什么看不得的？！
换好了衣服，羽阙转过身，挑眉道：“意外地合身。”
三愿横了他一眼，回到软榻边将锦被叠好，坐下打量着他道：“刚就想问你了，你脖子上怎么回事，被哪位姑娘给挠了？”
羽阙皮笑肉不笑：“是你家千吉，得知你下落不明之后，他差点杀了我。”
“不错不错，”三愿兀自点头，“这小子还挺有良心。”
“......行了，没其他的事你就赶紧回茶楼吧，千吉和婆婆都很担心你，你的阮咸也在那儿，我还有些事，待会儿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什么事这么急？”
“黎清荃你还记得吧，他被狐君拿了，要挟我去青丘。”
“什么情况？”三愿疑声道，“你怎么会同青丘狐君有过节？”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没关系，你也不用知道。”羽阙说着转过身，有些为难地向前踱了两步，垂眸道，“就像刚刚说的，戚哲现在得回总司，可是青丘之行太过凶险，他有心与我同去，可我不能让他再撂下公务，跟着我去涉险了。”
“哦——”三愿半合双目，站起身若有所思道，“难怪你这么急，你是想招呼都不打一声，在这里直接甩掉戚哲自己去青丘？”
“对，”羽阙依旧背对着三愿，点头道，“没办法说服他，我只能这么做了。”
“因为太过危险，所以你要自己去？”三愿说着，悄无声息地靠近他。
“一方面是因为危险，毕竟戚哲和我不一样，他身上担子太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现在须得回去......”话未说完，后颈猛然一痛，羽阙沉沉昏了过去。
背后一记手刀劈晕了羽阙的三愿上前一步接住他，轻放到地上，站起身居高临着的望着他，语带淡淡的不屑：“对付这种人就得用这种方法。”
正当三愿考虑接下来怎么办时，房门被推开了，来人竟是戚哲，戚哲首先看到三愿，接着便是地上的羽阙，他略一静默，沉吟道：“......你干的？”
三愿一拍巴掌，微微昂首：“感谢我吧，他差点儿就丢下你自己跑了。”
语罢，李谦瑭和李钦钦跟着出现在房门前，二人看到房中的场景，又是一阵迷茫的静默，戚哲轻咳一声，黑着脸解释道：“李兄和我谈完了事情，正好李姑娘又来告诉了我们这边的情况，我们便过来看看。”
于是三愿面不改色道：“哦，是这样，羽阙突发脑疾，就昏了过去。”
“......这样啊。”李谦瑭略略点头，“羽公子他.....需不需要请大夫啊？”
“无妨，”戚哲转头道，“他素有脑疾，偶尔晕一晕也很正常，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劳烦李兄了，我们二人将他带回去歇歇便好。”
“嗯。”
李钦钦看着三愿，眨巴着眼小声道：“三愿公子.....这便要回去了吗？”一向直率的妹妹突然用这么婉约娇柔的语气说话，引得李谦瑭侧目望去。
三愿又露出了那副斯文败类的笑，温声道：“已麻烦姑娘多日，不敢再叨扰，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毕生难忘，来日若有机会，定当犬马以报。”
临行前，戚哲俯身向李谦瑭深深一揖，继而起身垂下眼眸道：“此番.....又要给李兄添麻烦了。”
“客气了，”门前风大，李谦瑭轻咳了几声，不由地紧了紧狐裘，道，“阿哲，我自有说法，你放心去吧。”
茶楼。
千吉看见三愿，顿时孩子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了过去，被三愿嫌弃地挡开道：“别把鼻涕蹭我身上。”二人这边拉扯着，猫婆婆立在二楼的栏杆前，兀自摇头轻笑。
自己没说错，三愿这孩子，从小就命大。
午饭过后，羽阙还没醒，三愿正在自己房间拨弄着数日没碰的阮咸，千吉抱着茶盘悄悄溜了进来。
三愿头都没抬：“不去干活在这儿偷懒，不怕婆婆骂你吗？”
“三哥——”千吉讨好地叫了一声，尽管三愿已变回女子的模样，但千吉从一开始就喊她三哥，对他来说是男是女都没差，三哥就是三哥；千吉接着道，“你不说我不说，婆婆又不知道。”
三愿抬头友善地一笑，接着张口就喊：“婆.....”一个字还没喊完，千吉赶忙扑了过来：“三哥三哥别——”
三愿收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千吉在她身边坐下道：“我不是来偷懒的，我有事要问你。”
“嗯？刚吃饭的时候我不把事情都解释清楚了吗？”
“不是你这次死里逃生的事.....”千吉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悦道，“以前你为什么帮羽阙我就不问了，反正你想起来一出是一出；我就想问这次你怎么把他打晕拖回来了，按你刚刚说的，他自己要去冒险，是死是活都和咱们没关系，你管这档子事干嘛，”千吉说着声音放低了下去，不满道，“一和他扯上关系你准有危险，两年前他还差点杀了你呢。”
“这么一想还真是，”三愿捏着下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自从遇着他，这段日子我就没太平过。”
“对啊，”千吉见三愿有所动摇，抓紧机会道，“你看，你故友喜欢的琉璃花簪子你也拿到了，鹤游的事儿也结束了，你和羽阙，以后再无瓜葛了，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多好。”
再无瓜葛。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不知为何，三愿一想到就这么分道扬镳了就一阵怅然若失。
千吉悄悄觑着她的神色，见她脸色沉了下来，便不解道：“三哥，你怎么了？”
三愿顿了一下，忽而开口就喊：“婆婆！千吉没干活！千吉在我这儿偷懒！”
千吉腾地跳了起来：“三哥你翻脸也太快了！”
三愿面色如常，一扬手理所当然道：“不送，干活去吧。”
待千吉迅速窜出去之后，三愿低头望着怀中的阮咸，那根旧琴弦上还隐隐带着些斑驳陈旧的血迹，只是时间过去太久，血迹已经基本看不出来了。
她轻叹了口气。
自己是因为羽阙的那句话，因为想起为了毕生执念葬身火海的笺渊才决定最后帮他一回的。
可如今想来，意识深处，真的是如此吗？
三愿将阮咸放在一边，散开长发在软榻上躺下来，午后温暖的阳光从窗子倾泻而入，斜斜地落在三愿身上，她转头眯眼望着窗外并不热烈的太阳，常青的高大乔木镀上了层淡淡的金色光晕，饱满嫩绿的枝叶几乎要伸进窗子里，三愿想起来在鹤游的那个日暮，天色将暗，羽阙抱着她躲在窗外的树上，捂着她的嘴在她耳边低语。
三愿一只手还搭在阮咸上，指尖轻动，随手拨了几下。
乱，不成调子。
羽阙从嫖州一路赶到丰州来找她，也将这阮咸从嫖州一路带到了丰州。
三愿收回手，轻覆在双眸之上遮着太阳，再次轻叹了口气。
白虎司。
“哥，这是戚指挥使写下的信？”李钦钦望着递出去的信不解道。
“对。”
“给谁的啊？”
“给莹州的一位朋友，似乎是有什么急事，白虎司正好在那边有人手，便托我送出去。”李谦瑭缓声道。
“莹州？”李钦钦眨眨眼，“那不是朱雀司.....俞姐姐的辖区吗？”
李谦瑭没应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李钦钦撇撇嘴，她哥明显不想和她讨论这个。
顿了一下，李钦钦岔开话题道：“哥，戚指挥使让你再帮他拖一阵儿，他自己就这么走了，会不会有点不负责啊？”
“不能这么说，”李谦瑭便道，“青龙司那边，他自会和叶副使交代好，其实说起来，回去述职不过是个形式上的事，他知道哪个更重要。”
言罢，李谦瑭微微昂首，虚目望着悠远的青空，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阿哲他......有时候真的太勉强自己了，他什么都想管，什么事都想顾得住，可人只有一颗心，一双手，考虑这么多事情，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