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博弈
湘州，朱雀司，晚。
“沐泽州风浙县的百妖冢。”俞青晨一手撑着额头，屈指敲着摊在面前的手书。
“长荷应该还不知道那里，”羽阙应道，“前日莫虚怀的传信鲛说看到疑似长荷的人进入了东海境内，虽然只是一掠而过的一个身影，但是我感觉莫虚怀他们应该不会弄错。”
戚哲微微蹙眉：“长荷来得不算慢，能这么快得到东海这边的消息，他在这边应该有‘眼睛’，只不过来了两天了还没有弄清羽瑾城的具体所在，应该也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线人。”
“不用多有本事，”羽阙不疾不徐道，“这不还有我们在帮衬着吗？”他说着拍了拍戚哲的肩膀，“去吧，这几日的例行公事。”
入夜。
冬末的时节，临河的夜风依旧沁着股摄人的寒意，羽瑾城在月下沿着河畔独行的身影落进暗处长荷的瞳孔中，身边，秦晓一手扶上身后的刀柄，压低了声音道：“动手吗？”
“不，”长荷目露寒意，他依旧望着羽瑾城，凉凉地笑了，“羽瑾城......这还真是走了步，让我怎么都没想到的棋啊——”
秦晓暗自磨了磨牙：“什么意思？”
夜风穿林而过，悉索作响，秦晓神色倏尔一变，刷然转头望向那片林子：“有人？！”
“数量还不少，很规整的队伍，应该是妖捕。”
听罢，寒辰便道：“羽瑾城是被妖捕们发现了吗？那我们如果现在出手，岂不是......”
“不对，”长荷微微摇头，“距离不算远，人又这么多，羽瑾城不会不知道妖捕们在身边跟着。”
秦晓面露不耐：“他脑子有病？妖捕都追到身后了还在这儿溜达？”
“对啊，都追到身后了妖捕们怎么不动手？”长荷微眯双眸，“他们是在等什么吗？”
电光石火间，长荷眉尖一跳：“说起来这一路找过来，发现羽瑾城比我想象的容易太多，羽瑾城在这儿遛这些妖捕，也遛得太刻意了些，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在等我？”
听罢，二人神色皆是一变，秦晓诧异道：“你的意思是羽瑾城和镇妖府司合起伙来给你下套？这没道理啊。”
寒辰顿了顿，道：“若是这样，今日就没办法出手了。”
“不着急，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毕竟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羽瑾城的确没理由这么做。”
另一边，正沿河走着的羽瑾城忽而刹住步子，他神色微变，举目巡视——是长荷的气息。
秦晓不明所以，望向长荷：“你做什么？”
长荷依旧望着羽瑾城，悠悠道：“无妨，只是让他们察觉到我在附近，但他们确定不了我的具体位置。”一阵静默过后，羽瑾城仍是一步未动，旁边的林子一片静谧，长荷缓声自语，“是在等我现身吗......”
僵持半晌，长荷迟迟没有露面，林子中的叶沧一坐不住了，不耐道：“怎么回事？羽瑾城应该都能察觉到长荷了，长荷还不动手，不怕羽瑾城跑了吗？”
一片阴暗中，戚哲没有应声。
叶沧一轻啧一声，转头望他：“我说......”话未说完，叶沧一看见戚哲凝重的神情，生生咽下了后半句，顿了顿才道，“......怎么了？”
“不太对，”戚哲目视前方，声音低沉，“羽瑾城孤身一人，长荷绝对没有不动手的理由，如今看来，不出意外的话，长荷应该是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了，他现在可能没弄清楚状况，正在试探羽瑾城。”
“察觉到我们？”叶沧一沉下眉目，暗骂一声，“既然暴露了，我们还不动手吗？”
戚哲微微摇头：“现在动手，最多封锁这附近逐一排查，但以长荷的能耐来看，抓到他的几率太低了；现下他没有掉头就走，说明我们还没有前功尽弃，还有转机。”
这边话音落地，另一边羽瑾城倏尔开口：“长荷！”
一声石破天惊的厉喝，暗处的两拨人俱是一怔，叶沧一倍感牙疼：“他搞什么幺蛾子？”
长荷轻嗤一声，低低道：“还真是......始料不及。”
“我知道你在附近。”羽瑾城打量着四周，沉声道。
略一思忖，长荷开口了：“羽瑾城，别人遛狗你遛妖捕，好兴致啊。”他的声音蕴含妖力，声音不大却响彻四野，根本没办法辨别声源。
暗处的妖捕们支着耳朵听了长荷这一句骂，叶沧一摩挲着刀柄：“这小兔崽子果然已经知道了。”
羽瑾城微微一笑：“好久不见，碍着妖捕们，也不好叙旧。”
可以，毫不遮掩。长荷笑了：“如何，你已经废物到需要靠妖捕们来保护自己的地步了吗？”
“看来这些个妖捕在阁下眼中也没什么分量，”羽瑾城一扬手，“那何不现身露个面呢？我还有些事，须得问你。”
戚哲微微抿唇，羽瑾城在同他周旋了。
长荷没有再出声。
羽瑾城轻笑一声，微微昂首：“长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镇妖府司合作吗？”
秦晓目光一寒：“自己承认了。”长荷笑意逐渐淡了下去。
戚哲双眉紧蹙，不，这不对，要和长荷周旋引他现身才对，怎么能直接把底牌撂出来？
长荷紧抿着唇，依旧没有出声，却也没有立即离去，接着便听羽瑾城继续道：“我已经拿到母亲留下的清勉书，长荷，当初你假借朋友的身份接近我，无意间提到半妖之子，再诱我去看你改过的丰庚石碑，以双绞螺欺瞒于我......这些事，我已经全部弄明白了。”
暗处的叶沧一气笑了：“行，都自己交代了，还交代得挺清楚。”
“但是，”羽瑾城双目微垂，“长荷，有些事我须得听你亲口说出来，这些恩怨，”他缓缓抬眼，冷声道，“也是你我之间的事，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镇妖府司插手。”
“他什么意思？”秦晓眉尖一跳。
“意思就是他要亲手杀了我。”长荷淡淡道。
“将青霜留下，让自己的行踪处于镇妖府司的掌控中，是我对镇妖府司的诚意，以便我可以自由活动；长荷，如今终于等到你现身了，我也不用......再继续和镇妖府司的各位周旋了。”羽瑾城说着，直接从衣袖中抽出一张符箓，长荷微眯双眸，那是一张子母追位符。掌中焰刷然而起，符箓瞬间灰飞烟灭，火光映着羽瑾城眉眼淡漠的脸，明了又灭，他收手道：
“这个——是我对你的诚意，长荷，我们换个地方聊。”
话音刚落，羽瑾城转身疾速奔向另一片无人的林子，妖捕藏匿的地方明显一阵骚动，长荷笑了：“坐不住了，看来羽瑾城当真是摆了他们一道。”
“执念还真是可怕的东西。”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长荷起身朝羽瑾城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