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相邀
两日之后，妖捕们撤离水兴，返回各自镇妖府司；四司综述的手书递上去，翌日，总司便给出了指令，严令四部镇妖府司暂缓手上所有非紧急状态的事务，全力追查长荷和羽瑾城的下落。
主君听闻玄武司指挥使苏玖甄殉身一事，深表哀痛，亲发悼文，玄武司上下缟素七日；同时，经由玄武司上下举荐，墨予川继任玄武司指挥使一职。
兴承山百妖冢一役，至此告一段落。
青龙司，厅堂。
“这样看的话，长荷现在所图的两件事，一：抓羽瑾城，二：设诛妖坛；羽瑾城是自三生晷中归来的，诛妖坛是邪伏妖师首先开设的，而邪伏妖师封印在三生晷中——这是两件事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羽阙言罢，自顾自倒了杯茶水。
三愿眯眼看他：“这也叫联系？你这也太联系也太牵强了。”
“牵强也没办法，只有这样了。”羽阙略一扬眉，坦然道，“或者长荷干的这两件事压根毫不相干。”
戚哲蹙眉思忖：“邪伏妖师，三生晷，可是这两样和长荷又有什么关系？”他说着转眼望向羽阙，“羽阙，三生晷不是你家的东西吗？”
羽阙笑了，搁下茶杯道：“兄弟，我家只是最早用三生晷的，三生晷这个东西的寿命可能比羽家所有人的加起来都要久，我不可能关于三生晷事事都知晓。”
话音刚落，叩门声响起，三人循声望去，厅堂大门没关，叶沧一立在门前，神色复杂，仿佛在努力忍着笑：“阿阙，有条鱼找你。”
羽阙眉尖一跳：“有个什么玩意儿？”
庭院，池边。
四人并排立在桥上，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说要找羽阙的那条银鱼一翻肚子扎入水中，再浮出水面时，已化为了一只小小的鲛人。
这鲛人看面相仿若五、六岁的孩童，却并无双腿，而是拖着条浮在水中的鱼尾，在四人打量的目光下，他默默往下沉了沉，半张脸都浸入了水中，眨巴着眼，望着他们道：“￥%#@%……”
四人：“.......”
看着小鲛人吐出来的一堆水泡泡，羽阙笑得很和善：“你不要怕，把脑袋伸出水面再说。”
小鲛人往上浮了浮，低下头别开视线小声道：“不好意思，我们东海的传信鲛都很怕生。”
“东海？”羽阙半合了双目，“鲨王莫虚怀？”
小鲛人点点头，往前游了游，伸出小胳膊递上来去一截竹筒，终于抬起了头冲羽阙道：“鲨王给你的。”
羽阙蹲下身接过竹筒大开，从中抽出张纸来，大致扫了眼上面的内容，继而又转眼望向小鲛人，玩味道：“话说回来，你怎么找到我的？”
小鲛人被他看得又低下了头，如实道：“就大家......兄弟姐妹们一起找，有水的地方，鲨王说先找各处的青龙司，可能性大一点，然后发现你之后我就过来送信了。”
羽阙笑笑，和声道：“辛苦了。”他说着站起身，扬了扬手中的信纸继续道，“回去告诉鲨王，羽阙一定会去的。”
小鲛人一点头，甩尾离去。
待鲛人离去，不等三人开口，羽阙便直接将信纸递给了戚哲，同时转头冲三愿道：“莫虚怀突然说让我去一趟海宫，有长荷的情报。”
三愿神色微妙：“印象中莫虚怀应该没这么好心。”
另一边戚哲收起信纸：“去吧，不管怎么说，有情报总比没有强，我和你们一起。”叶沧一听罢，眉梢微挑：“一起？”
戚哲拍了拍他的肩膀：“左右现下最重要的事就是长荷，我去一趟也是应该的，叶哥，司里的事务就暂时交给你了。”
叶沧一：“......”
可真会撂挑子。
一行三人当日下午便出发离开了青龙司，一路朝着滨州东海的方向行去。
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正当三人准备找地方歇息的时候，戚哲忽而牵起缰绳站住了步子，跨下的神骏一甩马尾，低着头转过一个方向，戚哲举目朝前方望去，沉声道：“这是到了玄武司的地界了。”
羽阙点头，不解道：“如何？”
“我记得不远处就是一个玄武司的分司，”戚哲回过头来，“我们去那边吧，今晚就歇在玄武司。”
“你是想.....”羽阙没有继续说下去，末了，他一点头无谓道，“也好，乐得省钱。”
玄武司大门前一片缟素，门前看守的妖捕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便服的戚哲，后来见戚哲拿出了身后包裹中的昭武刀，便将三人迎进去安排了客房。
入夜，戚哲出了房间，询问了巡夜的妖捕找到了石碑的位置——每个镇妖府司都会有的那块石碑。他穿过回廊，踏着月下的青石板来到玄武司最深处的小院。
玄武司明显比被戚哲糙养的青龙司讲究，那块石碑静静地竖在一片木棉花树中，只是时节不对，没有红霞般绚烂璀璨的花丛，只有褪光了残叶的干枯枝桠。
他在石碑前停下步子，低头望向石碑上那一串新刻的名字，目光逐渐往上，最后静驻在了最上面稍大一些的那三个字上——苏玖甄。
璧玉般皎洁的月华被枝桠的黑色影子切的七零八落，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戚哲分辨出了来人，他没有回头。
羽阙立在他身后不远处，合抱了双臂道：“你果然是来看这个的。”
戚哲淡淡地望着那石碑，低声道：“想来四司的石碑应该都是一样的。”
羽阙没有应声，顿了顿，戚哲又道：“我梦到他了。”
“嗯？”
“在醉酒的那天晚上，”戚哲没有回头，声音渐缓，“我梦到了苏玖甄，很杂乱的梦，梦到他救我，梦到小时候的事。”
“当时在梦里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的脸，早上醒来后才想起来我爹以前是给我讲过这件事的，那时候我还太小，不记事儿，刚学会走路，苏指挥使拎着两壶桂花酒，带着苏家小公子来拜访我爹，我冲他家小公子走过去，差点摔倒，他便上前来扶住了我——没错，就是苏玖甄。”
羽阙神色黯了下去，颔首内心一声轻轻的叹息。
戚哲重重闭上了双眼，他尝试着想象那个场景，苏玖甄上前接住了将要倒地的自己，稳稳地扶住他，可想着想着，那场景中的人物便对调了位置，变成了长大后的自己接住了苏玖甄，苏玖甄满身的血，自己怎么也扶不住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了无生气的苏玖甄滑倒在地。
“戚哲......”羽阙缓缓出声。
戚哲睁开眼睛，低声应了句：“我知道。”
半晌，羽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些回去吧，明日还要赶路；苏玖甄的账，这次所有妖捕的账，咱们日后都会跟长荷算的。”
两日之后的中午，一行三人终于到达东海。
耀眼的日光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一泻千里，微波漾起，船只一般大的鲸鱼翻出海面，一声尖锐的长鸣，挥洒而出的海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鲸鱼搅动之下，海水自动从中间分开，劈出一条一人多宽的道路来，引路的大鱼在两侧的海水中甩尾向前游去，羽阙三人踏上那条被海水分开的道路，一路向海宫走去。
海宫深处，小姑娘柠垂手立在一侧，莫虚怀端坐在自己的珊瑚椅上，把玩着手中光华温润的珍珠，痛心疾首道：“柠，这就要送人了啊。”
说话间，脚步声响起，莫虚怀收手将珍珠攥进手心，抬头望去：“来得还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