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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第兰德请兵乾帝国,拜森蒂迎战征服军

须极梵华洲乾帝国东世界

……我的孩子,现在,我在维尔马伦号上面给你写信,这艘装饰华美的皇家军舰将带着我和拜森蒂的希望前往南方的世界,大乾帝国,一个陌生却又充满光辉的国度。我希望我的努力会带来转机,虽然我不打算在这里讨论令人紧张的公事,但我认为你在军中一定过得很好,如果有机会,代我向霍森将军问好,另外,孩子,我并不希望你成为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因为荣誉是把双刃剑,你会认为这是不思进取,可追逐荣誉只会让人忘记慢慢自己来自于哪,记住什么是国家,什么是忠诚和矢志不移……

第兰德正在构思下面的内容,他想说的太多了,可繁杂的内容只会让人想念燃烧的火炉。

这时,他的手指清楚地感觉到了船舱的抖动,于是他停了笔,打算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等他推开甲板门的时候,上面是一片热闹非凡,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是跟往常有很大不同,那些绚烂的光芒不断闪烁着,是烟花,无数美丽的星火漂浮在天空,而不远处,他看到了一片热闹的红色,灯火阑珊,似乎已经很靠近码头了。

“我们到了?”他走到船长的身边问道。

“是的,大人,这里就是帝京,很漂亮吧?我年轻的时候没少来”船长伸手指着远方,红色的灯笼悬在向四周翘起的屋檐下,街道上人来人往,虽然那些服装很奇怪,但有一种跟他的家乡不同的审美方式。

朝廷的舰队已经在这片水域等候了一个下午了,借此机会第兰德见识了其中最大的那艘御和号,它的体积几乎是维尔马伦号的四倍之多,而且与拜森蒂的军舰不同,这艘庞然大物使用的是硬帆,前前后后共十余只桅杆,船首更是用纯木雕刻的一只巨大的龙首。

他们靠岸的时候,许多人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远处缓缓驶来的这艘北方国度的使船。

第兰德再次踏上土地,卫兵们提着独特的仪刀,上面镀着金光闪闪的飞龙,把这一片港口围了起来。

他看见前来接引他的人身上穿着宽大的袍子,头顶戴着方形束冠,将军翻身下马。突然,后面的指挥官高喊了一声,“礼!”,在不远处的一队穿着精美的丝绸制品的乾帝国宫廷乐师就奏起了一串磅礴大气的乐章,这似乎是帝国特有的仪式。

船长看起来很高兴,毕竟能在这个奇妙的国度待上一段时间。可第兰德一点也不这么想,如果是在和平时期,他可能会很自然也放心地到这里参观一番,只是现在不行,拜森蒂正在被战乱的阴影覆盖,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没有好奇心,因为这次他是为了几个国家而来。

到了傍晚,他先去见过了总督,然后是联部尚书,对于这次来访。他们准备了许多精美的礼物,然而这是那些大臣的事,在准备这些贡品的时候,他没有参与,也不知道那些大臣们究竟可不可靠,所以对于箱子里面的东西,他也只能猜测。

第兰德住的地方,是在帝京东侧的驿馆,因为是外来使者,所以他的房间里面大多都是按照拜森蒂的方式布置的,烛台床铺,书桌甚至是晚餐的餐具也是一样。虽然这里很难找到拜森蒂的食材,但那些联部官员一定都尽心准备了。

他在住的地方等了两天,在这期间,前线也有一封信传了过来,跟他想的一样,这没有什么悬念,就像他曾经说过的,用利益作为诱惑会得到极高的效率,但用在征服性的战争上,早晚有一天会走偏。索图拉人已经提前了他们的进程,在拜森蒂南部登陆,近几日已经连续很多地方被占领了,很快就会打到法多兰忒希,而那里距离俄德尔凌镇不到几公里。

就在他万分焦急的时刻,朝廷来了人,就在当晚邀请他去皇宫里参加宴席,这不是普通的宴会,听说只有一些内阁大臣和重要的官员参加,贵族几乎是没有机会了。

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乾帝国的皇帝显然是不想卷进战争的,但他必须征求得最大的帮助,这不但是为了沙曼特陛下,更多的是先王,他不想让帝国分裂。

第兰德步入那高高大大的宫殿大门的时候,几乎被那些威严和权势压得喘不过来气,今晚,在这皇宫里面增添了不少禁卫军,他们来来回回走动,腰上挂着刀和连环手铳,几乎随时准备跟打扰清净的人动手。

正殿的门是完全大开的,里面的红光也投射到外面庭院的树上,只有这闪亮的光,能让他感到些许平静。宫殿的高度有些让人望而生畏,上面还画着精美的画作,他才跨进宴会的大门,奏乐的宫廷乐师就演奏了起来,这宴会的气氛也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皇帝朝南而坐,北面是内阁的诸位大臣,第兰德和跟他一起来的使者被安排在西边,另一边则是兵部和联部的两位大人。他看见北向的座位除了那些大臣,竟有一桌是空着的,座位上放着一块令牌,但迟迟不见有人来,于是他便问了身边的一个学者,他曾经在英塔大学里教授神学,也学过很长一段时间乾语,所以就来为他充当翻译了。

“大人,你可以理解那个符号为刺杀,或者刺探的意思”科马律指着那个令牌上的刺字,在第兰德的身边小声用拜森蒂话说道。

皇帝看了那里一眼,看上去很无奈,于是就挥挥手命令侍从把那个位置撤掉了。

宴会的气氛远没有他所想象的那样,一切都是在一片祥和的歌舞之中进行的,第兰德也品尝了爵中的烈酒,这味道跟红酒可差太多。就在夜色更深一层的时候,皇帝就让所有乐师舞者撤出了宴席,并把外面的那扇高高大大的门关上了,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乾帝国的皇帝询问了他有关拜森蒂的局势,于是说是关心战况,不如说是内部的民生,但也没有确定的态度,这就跟沙曼特皇帝想的一样,即使向他们献上黄金,也未必会得到想要的结果。皇帝没怎么说话,倒是那些大臣和几个将军,他们的想法似乎都是相同的,一致认为应该帮这个远方的国度,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其他的原因,但如果放任其下去,早晚会把灾祸引导自己的头上。

不过皇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决定。之后就让他们下去了,然而第兰德回到自己的住处却难以入睡,不单是那种来自远方的使命感,更有对这个世界的无奈,他曾经辅佐过三代君主,大大小小的事件也经历了不少,但有一件事却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的。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在他的住处外面就来了几个大臣,并备好了车,由四匹白马牵引,等坐上了车他才了解道,今天是皇帝出巡的日子,所以也邀请他一同前往位于边关的神坛。

皇帝坐的是另一辆马车,四周跟着不下两千的兵马,许多都是穿着普通士兵衣服的高手,这时他也有幸看见了他们的行军布阵,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让他不由得心生敬佩。

在路上耽误了几天,不过天气都是风轻云淡的,他们赶到时,第兰德一抬头就看见了那金碧辉煌的高大神坛,四角翘起的屋檐是用琉璃瓦铺成的,圆木梁都被漆成了漂亮的红色,随处可见金银铸造的饰物部件,尤其是门前的那两尊石敢当,气势几乎震慑着方圆几公里之内的一切气场。

他们举行着属于他们自己的仪式,那些神职人员嘴里高声念着咒语,第兰德看不懂,只好待在一旁,整个祭祀的仪式持续了四十分钟,直到完全结束后,皇帝才通过神坛的后门,进到后面的行宫里修整。

那是一个立在瀑布上方的中等大小的建筑,跟之前的皇宫想比,是逊色了不少,不过却依然是金碧辉煌。这个时候,乾帝国的皇帝就把他宣了进去。

这里面几个重要的大臣和将军,但外面,包括屋顶却都是卫士。

皇帝一甩长袖,端坐在那由铁木打的木椅上。

第兰德以为他会在这里说出拒绝的原因,只见皇帝正式地看着他,正当皇帝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屋顶咯吱咯吱乱响,而且很快一股带着木炭燃烧的气味就传了下来,乾皇的眉头微皱了一下,一拍龙椅的扶手站了起来,“zhrúagêa?(怎么回事?)”

这时,热气骤然落了下来,转眼间就看见了火光。

那几个将军把剑拔了出来,挡在乾皇的前面,不过虽然那几个没见过大场面的文臣有些慌乱,乾皇自己只是微微带着怒意,看着房梁,双手背在后面,没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diàbkúowès!jāihǚmqǐekàj!(有刺客!保护圣上!)”有人就朝外面喊。

这时只听那外面顿时杀声一片,好像战场一般,没有卫兵进来保护他们,大部分的兵马看起来都被牵制住了。第兰德的眼睛紧紧盯着上面的火焰,双手却摸向腰带上的两支转轮枪,他现在只能默默祈祷,那里面还有子弹。

他的眼睛逐渐变成狼的柳叶状,虽然那种恐怖的火油能掩盖住踪迹,但盖不住气味,尤其是对他来说。

第兰德听见了枪声,此起彼伏,突然,屋顶的脚步声琐碎,木制的结构发出让人心慌的断裂声,紧接着轰隆一声,被烈火包裹的巨大木柱抖动着,毫无预料地落下,他们急忙躲开,那几位将军也护送着往外走,然而这时,上面却突然落下几团火。

那火焰轻轻落地,只见它一抖,好像脱掉一层衣服,就出现几个手执弯刀的人。

他们一步步逼近,终于在距离中心不到几米的地方腾身跃起,把刀刃指向乾皇。第兰德看准了时机,他两只手上的枪同时响起,火光几乎挡住他的视线。转眼间,他就把一个打得满身是血洞,但另一个似乎身上有一层屏障,子弹钻不过去。

他于是把枪收回了腰上,獠牙变长,眼睛变成了绿色的柳叶,他跳起,一抬手就撕开了一个刺客的喉咙,另一只手去抓另一个,然后用那可怕的蛮力,轰隆一声将那个人活活摔死在青石板上。

第兰德的喉咙深处传来狼的低吼,但是他并没有让自己变成狼身。

短暂的停歇,那几个刺客还是没有放弃,一齐冲上来。第兰德伸手精准地挟住了一个,把他压在地上,咔嚓一声,他的手上沾了乌血,那个人却已经拦腰被撕成了两截。

不过,只还只是个开始,第兰德这才发现自己中计了,其他的几个趁这个机会绕过他,就想取乾皇的性命,那几个将军没动,不知道是胆怯还是另有所图。

不管怎样,第兰德想抓住那几个恐怕不可能了,他于是掏出枪,刚举起,那扇门就被破开,飞进来一人,只见这时,那个人手一扬,第兰德看见十几枚钢镖,立刻就要了他们的命。

第兰德原本以为这就结束了,这时他却突然发现在乾皇头顶的一块燃烧的木板立刻就会掉下来,木板抖动着,火焰噼啪作响。

“快躲开!”第兰德朝他们喊,但那些人似乎没听见,任由那个东西掉落下来。他没再多想,如果乾皇死了,估计他们的援兵也没得指望了。这时,第兰德用尽了腿上的力量,朝那里扑过去。

那块巨大的木板终于掉落下来了,不过,在他跳过去的时候却用背挡住并撞开了,那团火就在他的背上碎裂开,地上到处都是黑木炭。

不过幸好得益于这个身体,他感觉脊椎像是被结结实实地抽掉了一截,但还好,他起码还能站起来,只是很麻木。

“你没事吧?”乾皇神色慌张地问。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第兰德还是冲他摆摆手。

这时,外面终于平息了吵闹声,许多第兰德根本没见过的人闯了进来,其中一个,像是将领模样的半跪在地上说,“ZǖeDòJále?nzhūeghǐsòηdezmqhǘpslàj!(索图拉人已经距我们不到四里了!)”

乾皇于是定了定神,站起来,一甩长袖,大声喊道“jòtshmthǘosichùkrásrǚ,sāHzmdǒupzfù?tǐj,lònúsarǜkūdqígmèa(传令,即刻带上你的人马……)”

一个月之后……

火炮的隆隆声又回响在这片原本很祥和的绿草地上,炮弹如雨点一般密集,起起落落,轻松地剥夺着这自然中鲜艳的一切,把刚刚落下的泥土再度掀上天空,铁在火中燃烧。

第兰德站在后方,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阵地上血流成河的战斗,这些毫无生机的钢铁机械带来的黑烟让他觉得触目惊心。

今天,索图拉人的阵队里面来了个新的指挥官,他的到来无疑给这场战役立刻画上了句号,那个人脸色黢黑,但穿着和士兵十分不符的洁白军服,一只手上提着令剑,另外一只手紧紧握住缰绳,不得不说,这个人很擅长指挥,这末尔克摩向来是一个固若金汤的小镇,然而依然敌不过他手里的那把剑。

第兰德很害怕他的剑,因为每落下一次,上面就会染上看不见的血光,他多希望这些血是自己的而不是这些年轻人,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也许是儿子或者父亲,帝国永远没有权力剥夺他们向往未来和自由的权利,所以这些人才会在这里齐心协力。

那个指挥官的头顶帽子上坠着四块宝石,以象征身份,两块血红,两块死黑。

他发现自己此时正端着枪,明明可以对准那个人,可他举不起手,甚至手在抖,剧烈的抖动让他拿不起沉重的枪,也扣不动扳机,甚至更奇怪的是,他也仍不掉。

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远处的那个人是皇帝,沙曼特,满脸愁容地看着他。

是外面的嘈杂声把他从这荒唐却真实的梦境中拉回了现实,第兰德看着外面的天空,如此清澈,于是他努力把这古怪的想法挤出脑袋,清醒了一下,“我希望这永远不会发生”他自言自语地说。

外面的噪音越来越大,好像整个斯彻尔的人都在扯破喉咙地乱喊,第兰德穿好了衣服,就走到窗前,他定睛看着,这是一股浩大的潮流,市民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在大街上来回走动,似乎目标是皇宫前面的那条街道。

人群把整条路都堵住了,连他的狼眼也分辨不清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第兰德连早餐都没吃,就匆匆朝那里赶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边走下楼梯,一边问他的仆人。

“先生,那里发生了暴乱,好多人都堵在皇宫门前,连卫队都插不进去”

他这才猛然想起,今天早上皇帝陛下会到拜森蒂大学参观,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商议,但结果肯定不会好,如果是这个时间,陛下应该是乘马车,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很显然,这些平民是受到了煽动,毕竟他们只是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永远不会像智者一样分辨是非,这几天,他经常从外面听到许多的传言,很多都是关于陛下狂妄自大,不思进取,但他很清楚,这无非是政治手段,想把皇帝变成一个专横跋扈的暴君,这样一来,推翻他似乎就顺理成章了。

皇帝的车队已经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禁卫军立刻把后面围了起来,他们穿着重甲,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而那些愤怒的平民从四面八方的小巷里面冲了出来,他们叫喊着,像头野兽一样冲进车队里面。

那些禁卫军开始是向后退了退,然而紧接着他们就拔出了腰上的转管火枪,异常混乱的暴乱就这样开始了,到处是烟尘,禁卫军不断扣动扳机,打倒了一些人,鲜血淌在地上,可这些人并没有恐怖的枪声吓退,反而更加无谓。

场面越来越混乱,眼看着那些禁卫军就要被冲散,被杀光,即使他们有厚重的盔甲。

这时,天空中忽然传出一声野狼的怒吼,这声音很是凄厉,但也更恐怖,顷刻间,屋顶出现了几十只黑色的家伙,他们瞪着绿色的眼睛,从屋顶一跃而下,弄坏了脆弱的地砖,并一举冲开人群。

可这些几乎有半人高的狼仅仅是露出了洁白的利牙,却没有把眼前的暴徒扯成碎片,它们的喉咙里发出一串呜呜声,这是在示威。在这后面站着一个男人,他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向后面,十分镇定地挡在皇帝的马车前。

可这平静也仅仅是一瞬间,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所有人的情绪再度高昂了起来,毫不畏惧地冲着狼人们冲了过来。

第兰德的眼睛也变成了绿色,他把帽子挂在了一旁,加入了进去,原来的十几只野狼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捡起禁卫军的武器。

混战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第兰德的脸上被划满了伤口,但更快,又自己愈合了,他才抢过一个人手中的刀,并用刀柄朝他们的后脑勺用力削去,这扯倒了一批人,紧接着又是一记重拳朝旁边的人打去,他知道这不是办法,军队赶到这里需要时间,而现在人数正在不断增加,这场暴乱是预谋好的。

就在他跳起来,把周围的人都逼向后面的时候,忽然闪过一道金光,就从他的身边推过,像太阳光,却又包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绝对不是普通的东西。

皇帝陛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不只是他的手,连双眼在这会儿都变成了金色。他忽然高举手里的小东西,等第兰德看清楚,发现皇帝的手里正握着一个金色的马首权杖,光芒就是从马的双眼和头顶的金角发散出来的。

他又是一下,这次的光更大,而且那光芒幻化除了成千上万头奔马,踏着隆隆的马蹄超四面八方发疯了一般冲过去,第兰德下意识地抵挡这些幻想,却发现它们竟然能穿过他的身体,仿佛虚无之物。

等第兰德再去看四周,大部分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不过应该没有死,只是昏厥了,这个时候援军也慢吞吞地赶了过来。

皇帝陛下看了一眼手里的权杖,然后对第兰德说,“奥瑟利顿公爵,你也许来晚了”

“陛下,这些人怎么处理?”

“找到那个主谋”,沙曼特慢慢挥了挥手,说“其他人全部都给我赶走,我的监狱可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于是第兰德照做了,那些平民多半也被放回家了,这里面多半都是一些商人和庄稼汉,都是受人煽动,而那个主谋,禁卫军也很自然地找到了他,可第兰德却不怎么相信,这么庞大的暴乱会是一个杂货店的老板所计划的。

那天晚上,天空下起了小雨。但街道上行人不断,奥瑟利顿公爵也乘着马车,穿过黑色的人群,直奔城西的监狱。那个老板就是被关押在这里,所以他想趁夜深人静,亲自拜访一下。

狱长打开有些干涩的铁锁,嘎吱一声推开了牢房的大门。

那个人跟上午没什么变化,只是他一直拿着笔在一张很旧的牛皮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头也不抬。

“我不相信你的话”公爵开门见山地说,“你后面有其他支持者吧?但你用不着为其他人坐牢”

“我的支持者就是人民,”他没有抬头,而是接着写他手上的信,“他们只不过是想活的更好,大人,世界已经变化了,拜森蒂早晚要成为历史,你们处死我倒无所谓,但人民不会一直对皇帝的作为熟视无睹,肯定会有其他人领导这些平民”

“你是在给你的孩子们写信?”他问。

“没错,最后一次了,我早知道会这样,我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但这些却是能为他们所做的”

第兰德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身离开了。在回家的路上,他不断回忆着这个老板的话,包括他的那种无所畏惧的表现,这些足够让他反省这个国家究竟出了哪些问题。不管这个国家有多么完善的制度,一旦有任何环节,哪怕一点差错,都会直接体现在人民身上,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很小的写照。

皇帝陛下对于这件事没有过多的言辞,似乎只是被外面的那些乱糟糟的战事弄得顾不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但第兰德可放心不下。时间过得越久,城里的传言也就越多,而且多半找不到造谣的人,这样一来,对皇帝的统治将会非常不利。

半个月之后,他在家中接到了一封有关前线的战事分析书,这个早已被皇帝陛下看过了,而且签上了名字,至于把这个东西交到他的手上,主要原因是陛下希望他能亲自到前线去一趟,近些日子索图拉的军队已经加快了步法,几乎战无不胜,将军们和那些有权势的贵族都对此忧心忡忡,除了腓狄家族。

他听说那个老头仗着自己的家产,似乎没有把外面所发生的事放在眼里,而且也是在这个关头上,他还大张旗鼓地为自己的女儿举办了一场婚礼,第兰德早就想拜访一下这位“先生”了,只是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

临行前的一个晚上,他在自己的书房外面的露台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恰逢这个时候,房门被咚咚敲响了,是他的大儿子,安勒诺乌。

“父亲,我……有些事情,想……想弄清楚”他支支吾吾地靠在门边,十分犹豫的样子。

“当然,快进来吧!”第兰德招呼他到露台这里,然后像兄弟一样,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又从旁边递了过去一瓶上好的红酒。

“说吧”第兰德平静地问。

“我前些天到战场上去巡视了……”,安勒诺乌缓缓靠在冰凉的围栏上。

“怎么?你在军队里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战争惨烈的场面吓着你了?”

“不是”,他低下头,然后无力地摇着头,说,“我只想问,世界上真的有自由吗?我害怕的不是血流成河,而是他们毫无选择,甚至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有很多人都是年轻人,他们没有我的身躯,中弹几乎就会感染,我们又没有足够的药物,这些士兵多半是为了那些从小给他们灌输的帝国荣誉和皇权,可这些不能让人复生”

第兰德放下了酒杯,慢慢说道,“孩子,战争从来就没消失过,尽管人民讨厌这东西,可他们没意识到,他们更需要战争,因为战争越惨烈,越能让人民明白自身的意义,而不是虚度光阴,这就像是一剂亢奋剂,而绝对的和平却让人安逸,腐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灾难绝对不是偶然降临,它源于生灵内心的邪恶,这是我们应该经历的命运”

“这几天……父亲,人民的躁动越来越强烈,我有预感,他们不会平息,反抗早晚要发生,你告诉我,忠诚,信念,荣誉感和人民,如果有一天这些与帝国同存的事务相互矛盾了呢?”

第兰德笑了笑,“孩子,该来的总会来,你得学会如何思考,我知道,这个帝国给予了我们很多,回报是应该的,但不是毫无思考地回报,如果革命会到来,我只希望你能作正确的选择,问问你的内心,你在为谁战斗?”

安勒诺乌没有说话,他一言不发地盯着繁星点点的天空。

一个月后……

他的单筒望远镜上坠着水珠,还有一层淡淡的灰。

乌云刚刚散去,方才下了一场小雨,打湿了这片丘陵,等到阳光的绿草地这才换发出生机,然而自然的美丽却早已掩盖不住战况的糟糕,虽然他们的确是靠自己守住了这片高地。

清理战场的工作要进行很久,第兰德不禁感慨道,“这简直就是野兽的行径”

这场战役在早上天空刚蒙蒙亮时就开始了,警钟和枪声吵醒了士兵的美梦,很快就是炮声起伏,架在两个轮子上的火炮冒着滚滚的硝烟,不断向后跳动着,放出隆隆的响声,泥土被掀上天空,覆盖了那些勇士的身躯。

索图拉人开始从北面撤走了,然而他们没有打算放过这些野兽,队长走在梯队的中间,忽然举起指挥剑,有力地挥下,顿时,一排排的火枪喷出灰烟,子弹呼啸着飞向阵地的边缘,伴随着一群人的倒下。

第兰德清晰地看见了索军的大旗被炮火折断,覆盖在了泥土之下。

他骑在马上,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旁人。然后勒马走回了阵地驻扎的地方。

他深知,拜索战争不会轻易结束,还会持续更长久,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拜森蒂士兵们都不会轻易打败他们的敌人,虽然他们年轻,有气魄,更有理想,但往往制约于许多外在因素。如果有一天索图拉人会从这里撤军,绝对要靠外交,现在的形式仅仅是表面的转好,如果不做出创新的举动,他们没机会赢。

士兵们抬着担架,往复于战场之间,运送那些奄奄一息的人。临时医院里的医生现在很是忙碌,里面的惨叫声也是此起彼伏。而在旁边,一个额外的帆布搭建的帐篷里,摆着一张独立的床这是特殊的待遇,医生才刚刚从里面走出来,但那个伤员可不比其他人好多少。

他的目光有些惨白,但仍旧一声不吭,盯着上面,像睡着了一样,只是等第兰德挑开门帘,弄出了一些声音,他才略有激动地,看向这边。

公爵在刚才医生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摘掉帽子,敬重地看着他。

将军用抖动的声音问道,“我们赢了?”

“是的,赢了”他简短地回答。

“可……你知道,……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将军喘着气,伤口那里仍旧渗出血丝。

“表面上是这样,不过……”他忽然笑了起来,“你用不着担心什么了,我不过是杞人忧天,今天下午第十二骑兵团就会赶到希兹镇,我们还有一万驻军在那里,放心吧,老伙计”

将军也笑了笑,说,“你已经是公爵了,用不着到这种地方来,只要协助好皇帝陛下就可以了”

“多谢你的好意,可这是先王留给我的约定,”第兰德说着站了起来,“我走了,过段时间再见”

第兰德说完就走了出去,他刚放下御寒的毡布,看见将军的传令官待在外面,似乎是特地来找他的,年轻人整理了一下帽子,就跑了过来。

“克玛赫挞杰将军还好吧?”

第兰德一边打量着他一边回答道,“看上去不怎么好,但还不坏,他会没事的”

年轻人听到他这样说就放下的忧虑,“这样最好”他说。

“你有什么事吗?年轻人?”

于是传令官就立刻把一封邀请函递到了他手上,上面的蜡封是很新的,笔迹也工工整整,他猜这一定是腓狄的杰作,等到他看见了后面的署名,就没有什么疑惑了,是一封婚礼邀请函。

“先生,我想知道,乾人究竟有没有准备帮助我们?”

“把守好你的岗位,还有……照顾好将军,必要的时候还得靠我们自己”第兰德只扔下这句话,然后就扣上帽子,再次骑上了马。

他得尽快了,因为腓狄家的婚宴可不喜欢迟到的人。不过,只要他一想到这里,脑子里就会蹦出对那个不问政事的老大臣拳脚相向的念头,他们每年从皇帝那里抢来近乎上万的财富,却把钱都用在了这上面,肆意挥霍。

这一路注定是漫长的,几天之后,傍晚十分他穿过一片森林,又踏过几条溪流后,平整的木屋就散散落落地躺在那片平静的平原上,住在这里的人似乎很少,但这里的环境却非常优美,是个隐居的好地方,丝毫没有斯彻尔的那种无趣的吵闹声。于是他就在这里面的一家旅馆住下了。

他发现这里似乎是一片被遗忘的地方,但许多传统却保留了下来,类似于宗教仪式的火灯,祭祀石路,甚至是露水节,露水只在每年的四月份开始积攒,到最后,家家户户会存得一整桶的圣水,这种东西在很古老的教义里面象征着圣洁和虔诚,但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消亡了,现在是五月,在斯彻尔,露水节早已被狂欢所取代了。

第兰德坐在酒馆里面,独自喝着一杯黑啤酒,这时他打开了怀表看了一眼时间,看上去时间不早了,他就打算回房去。于是扔下了三个铜板,在他喝完最后一杯普尔戈之后,转身要走,忽然奇怪的声音又把他拦了回来。

他讨厌有人在安静的地方大吵大嚷,因为这让他觉得心烦意乱。

房间的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金属声。等他看清楚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被老板拿着铁棍追了出来,他不断用铁棍敲打着墙壁,好像在对一头恶犬恐吓。

“快滚吧!你这杂碎!”,一个粗俗的声音灌满了房间,几乎所有客人的目光都朝那里聚集了过去。

那个男人的衣着还算普通,但略微陈旧,他的对面站着一个身材肥胖,又满脸凶恶的矮人,很奇怪的是,这个家伙没有留起胡子,甚至还是个光头,脸上有三四道伤疤,看起来绝非善类。

那个男人瞪了他一眼,就立刻爬起身来,掸掉身上的尘土,矮人很快就不耐烦了,与是他们就相互用第兰德听不懂的方言交谈了起来,但很快这交流变成了冲突,矮人没有自己挥动棍棒,他立刻就变了脸,暴跳如雷,对着里面喊了几声,接着,三四个打手就气势汹汹地堵在了他的前后左右。

那个男人也丝毫没有求饶的念头,于是这场斗殴就混乱地开始了,第兰德看着,却还没决定是不是该插手。

他身体灵活地躲闪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棍棒,同时进行有力的反击,这个人明显不是那些只会蛮力斗殴的市井之徒,他很有技巧,而且是受到过训练的。铁棍击打着空气发出咻咻的怪声,同时也有敲打在骨骼上的轻闷的声音。

即使是在多个人围斗的情况下,他依旧是不占下风,他看准机会,抓住一个人的手,立刻挡住另一次进攻,同时把木棍狠狠地在另一个人的头顶砸断。

可即便他是个格斗高手,也难敌这么多人,在他打倒了两个之后,就渐渐地没有力气了,很快那个光头矮人便立刻反击,棍棒齐下,他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第兰德认为他不会逃走。

“嘿,你们!”第兰德大步走了过去,喊道,“玩够了没有?”

“你是哪来的?”里面的一个打手气势汹汹的走过来,甚至还有一些神气,他把棒子搁在肩膀上,傲慢又不客气地对他喊,“这关你什么事?”

“你知道你的做法很愚蠢吗?你们五个人,看起来不怎么光明正大,而且你的拳头用错了地方”

“啊!”那个人冷笑着,“我让你看看用在哪合适”他说着就打过来。

第兰德没躲开,一只手把他的铁棍残暴地扭断,然后抓住他的头,咔嚓一声撞上 了旁边的木桶,顿时那木桶就散架了,木屑碎了一地。

其他人见势不妙,纷纷冲过来,打算会一会这个挑事的家伙。第兰德便顺手抄起旁边的一把结实的圆木椅。

公爵没给这些人留下什么还手的机会,几下他们就全都倒在地上,捂着身上,痛苦地呻吟着,第兰德就把那把椅子扔回了原位置,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襟,朝矮人走了过去。

“你……”,他举起铁棍,又想往后退,却不料在逃走的时候被门槛扑通一声绊倒了。

“他是怎么回事?”

“你做了个不明智的决定,文明人!”矮人嘲笑地说,“你伤了我的工人,警察估计很快就能赶到,那你得进去一段时间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应该会让你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第兰德看着他嚣张的气焰就没打算听下去,他转身拉起了那个人,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袋金币,当着老板的面,把一整袋的金板哗啦啦倒在了地板上。

“给你的赔偿,但对此,我不打算道歉,这是贵族的规矩”

他刚说完,外面就是一片喧哗,第兰德也没有多想,转身就要走,没想到,这里的警察动作很利索,这么一会就赶到了。

“谁在闹事?”那个身材魁梧的警官趾高气扬地破门而入,似乎根本看不起这里面的一切,而那些客人也纷纷避让。

警察环视了一圈,嘴里哼哼着,奥瑟利顿公爵恰好这个时候从里面走出来。

“是你……”他刚想高声喊,可抬头时却瞥见了第兰德左肩上的那些勋章,他本来打算把头昂起来,可一见到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就立刻傻了眼,嘴唇哆嗦着,慢慢弯下腰,也低下头。

“嘿,就是这个家伙!”那个矮人老板也从里面慢吞吞地走出来,“给我好好招待一下,他砸了我的酒馆,还有工人”光头似乎很是得意,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警察连动都没动。

“闭嘴!”警察低声对他吼,“这是奥瑟利顿将军!你不想干了吗?”

那个矮人的眼睛鼓了起来,不知是该站在这里还是赶快走开,第兰德不想找无聊的事做,于是他喊上了那个人,就从警察身边钻出去了。他们走出不远,就听见了那个光头跟警察的争吵声。

他把那个男人带到了他临时住的地方,然后给他找了一些药物,刚才还是鼻青脸肿满身灰土,现在看起来还不错。

“你怎么一个人?”他问。

“您……是想问我为什么招惹这家伙吧?”他慢慢笑了起来,“这不是他的问题,皇帝现在在大规模的征兵,赋税,但结果您应该看到了,即使有了这些,依旧只能打个平手,人民怨声载道,他借着许多关系,从收取的军费里面暗自留下了一些零碎,我看不惯他就这样对待农民和商人的财富,于是想让他停手,却又找不到办法,再这样下去,他们的生活就没救了,我从不关心上层社会和帝国,我只知道,不能让人民和平,再大的帝国也不过是一纸空谈”

“你为什么不去参军呢?”第兰德问。

他摇了摇头,“这跟石头打进大海里一样,没什么用,世界变了,你们这些站在高处的人只会看见高处的事务,它们也许是这些人民无法理解的,也许是伟大的,可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尝试一个不被人民认可的伟大,现在的军队并不是为了这个民族,而是维护皇帝统治下的帝国,我希望你可以明白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那么我如何称呼你呢?”

“坦博斯”

“你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呢?”

“我会继续我的路”他说。

第兰德笑了,“没有人为你铺路,你就是在流沙里,听我说,你到斯彻尔去,到一家杂货店找一个叫兹莲的女商人,她能给你你所要的,我期待你的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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