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傅, 沈师傅, 请稍微等一下。”杨篱很快就追了出来。
两位老人听见他的声音之后就停下来等他。
“有什么事么？”张师傅微笑着看着杨篱。
“那个……那个……”杨篱“那个”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干脆就给他们鞠躬, “十分感谢两位, 我知道, 是两位师傅特意给我放水了。那个酒坛，是可以转动的吧。”
作为酿酒师，在酒具上做点手脚是相当简单的事情。像是电视剧里常用的手法，阴阳酒壶之类的，其实要做到就不难。
“也不能算是放水。”沈师傅笑着回答道, “如果你没有本事, 我们是不会放水的。因为你本身有这个实力, 而我们两个也的确没有你适合。我们两个都不算很会说话的，形象也没有你好，只要节目效果能好, 你就是那个最合适的。”
杨篱能够给节目带来的讨论度和话题度是他们两个加起来也比不上的。
选杨篱, 才能最大程度的引起大众的讨论，让酒文化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之中。相比之下，他们两个稍微退步一些, 将舞台让给年轻人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让给杨篱，起码还能让大众知道他们这行还是有年轻又优秀的人才在的，可要是不让，也许以后他们两个想要让年轻人来展示自己都找不到人了。
杨篱会是一个相当出色的榜样人物, 他会吸引很多对这一行有好奇心有热情的年轻人加入的。
“我会努力的。”杨篱认真说道，“也许我不如两位师傅一样专业能力过硬，见识也不够多，但我会竭尽所能的。当初，我进娱乐圈就是为了这个。”
这一行已经快到了再没有人出来宣传就快被大众遗忘的地步了。
“我有点好奇。”沈师傅看着杨篱问道，“你是有能力有天赋，并且也选择了这一行作为专业的。你如果想要进娱乐圈的话，大学的时候完全可以去报考影视学校吧。以你的外形和学习成绩来说，要考上应该不难。”
可是杨篱为什么选择了酿酒工程这个专业，完成了自己的学业之后再去娱乐圈呢？
“大概因为我骨子里还是不能忍受寂寞。”杨篱想了想道，“像是我爸爸，一辈子就在酒坊里工作，偶尔才会出去。因为酿酒需要注意很多东西，也找不到学徒，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来做，也需要他来养家。我爸爸唯一的聪明都用在了追求我妈妈身上，别的做生意方面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懂，我们那个小镇，喜欢喝酒的人也少。不瞒两位，我家的酒，哪怕是卖十几块钱一斤，都是很少有人愿意买的。”
这个家，老爸赚的钱顶多也就是维持着勉强的开支，妈妈赚的钱才是杨篱学费生活费的来源。
妈妈会刺绣，但是刺绣这个活很费眼睛。
不过妈妈做一件刺绣，就能赚回一家一年的生活费。爸爸心里其实一直很过意不去，只能更努力的酿酒，可是还是卖不出去。
“我家很小，因为酿酒需要的环境，所以家里的光照也没有那么充足，有点潮湿。一直等到我进了娱乐圈赚了钱，才给家里换了大房子，爸爸也能腾出手来酿自己喜欢的酒。如果我只是回去继承手艺的话，也许我现在该烦恼下个月的生活费要从哪里来吧。”
沈师傅和张师傅两个人其实能够想象杨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因为他们这一行很多同伴就是因为不能忍受日复一日的清贫和寂寞才去转行做别的。而手艺一旦被放弃，以后哪怕有钱了想要再捡回来都很难了。
“我觉得能进入娱乐圈是好事，我也特别感谢我爸妈给了我不错的外形条件。”杨篱笑了起来，“现在我爸妈有钱有时间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也能够站在这里和两位师傅聊天，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知道我家的酒，知道这一行有多么不容易，我觉得是值得的。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在娱乐圈也很意思，和我以前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何止不一样，应该是说天差地别吧。
一个是没有什么人关注的夕阳行业，一个确实天天生活在聚光灯下的光鲜亮丽的生活。
一个年轻人，能够在进入这个圈子之后还能记得自己的初衷，还记得自己的手艺，已经很不容易了。
易地而处，未必能够做的比杨篱更好。
“我明白了。”沈师傅点点头，“我儿子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他不能继承我的事业，不过可以砸钱帮我推广。也许你们年轻人的做法才是对的，我们这一辈的老观念，已经不再适用于这个社会了。”
“不，我们也没有办法像你们一样一直坚持。”杨篱想象了一下，如果是自己的话，也许坚持个三年五年还成，十年就肯定不行了。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不是这种简单的守着清贫的生活就能活下去的人。
他喜欢外面多姿多彩的生活，喜欢和不同的人交往，喜欢去尝试各种新鲜有趣的东西，喜欢去见识不一样的风景，和父辈们的想法实在太不一样了。
“对了，这是我爸爸的电话还有我家的地址。”杨篱将自己写好的纸条分别递到两位师傅手上，“这上面还有我爸的微信，不过他们不常用，还是打电话比较快。”
“我爸爸平时因为抓不到人和他聊天，所以我每次回家的都灌我酒，拉着我聊酒方什么的。但是我以后工作肯定越来越忙，没有时间。两位师傅如果不嫌麻烦，喜欢多一个人喝酒聊天的话，可以去找我爸爸，我家收拾了客房出来，我还装了暖气，不会冷的。”
“你不说我也要找个机会问的。”沈师傅和张师傅相视一笑，“你父亲的手艺我也很敬佩，只是希望不要太打扰了才好。”
“不会不会。”杨篱笑了起来，最近也不是爸妈的什么结婚纪念日，应该不打扰的。
在家里酿酒的杨爸爸打了个喷嚏，“不会这小子在外面念叨我什么吧？”
郑无束合上手机，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杨篱在电视台里面的表现。
手机拍摄的当然不怎么清楚，不过也足够看清楚不少东西了。
也许，杨篱比他展现出来的要懂事很多，看着傻傻的，其实心里也有自己的一杆秤。
“郑老师，我成功了。节目组说，我下周来录节目。”杨篱很快就找到了郑无束，连忙压低声音挨着他坐了下来。
现在是工作日，街上的人没有那么多，而且郑无束又笼罩的严严实实坐在椅子上，不会有人将他和郑无束联系在一起，安全的很。
杨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眼就认了出来。
王楚红和周成分明是将车子开走了的，也没有人告诉他，杨篱怎么认出来的？
郑无束这么想的，干脆就问了出来。
“怎么认出来的？”杨篱被问的愣了一下，“就这么认出来的啊。郑老师你特别好认，哪怕边上有一百个和你一模一样打扮的人，也掩盖不了你身上散发的光彩！”
“……你的马屁拍的不错。”郑无束有些无语。
“哪里哪里。”和郑老师您粉丝拍的那些彩虹屁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说出去都要被骂文采不够的那种。
“他们两个去买果汁了，不过估计要过一会儿才会回来。”郑无束简单解释了一下，“这个节目已经确定是你了，这些天好好准备准备。”
“嗯。”
“导演说让你减肥，你也努力减一减。央视的打光很不怎么样，最好将皮肤状态养好一点。”郑无束显然是吃够央视这打光的苦头的。
在娱乐圈里，央视的镜头甚至有“照妖镜”的作用，你妆稍微浓一点儿都能看出来特别不自然，也不给你修，不给你p，直接这么一个高清镜头就过来了，叫艺人们恨得牙痒痒又不得不微笑。
没办法，央视的镜头，别人抢都抢不到，难道他们还往外面推么？
杨篱闻言一滞，“郑老师，你怎么知道导演叫我减肥？”
“……龙叔说的。”郑无束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偷窥，说出来似乎有点点变态的样子。
他和杨篱只是最纯洁的上下级关系而已。
“这样啊。”杨篱有点惆怅，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元气，“我有点紧张，你当初第一次上央视节目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那大概是我五六岁的样子，我有点不记得了。”郑无束想了想诚恳的回答道。
杨篱受到会心一击。
“你紧张的话，我陪你走走吧。”郑无束想了想站了起来，“一直坐着也有点冷，我们散散步吧。”
“好啊。”杨篱爽快的答应。
虽然寒风刮的有点厉害，不过他们两个装备齐全的很，帽子、口罩、手套、围巾、暖宝宝和羽绒服应有尽有。
和郑老师这么光明正大的在街边上散步，真让人难以想象。
冬天真好。
另一头，王楚红和周成两个已经找了个茶餐厅坐了下来。
“老实交代。”王楚红警惕的盯着周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成还企图垂死挣扎，“王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呵呵。”王楚红鄙视的看了周成一眼，“你确定你要和我玩这套？”
好吧，不确定。
王楚红当经纪人的年份可比他长，见过的东西也比他多，要和王楚红玩这一套心眼，周成还真的没有什么对抗力。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比王姐你多。”周成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看着杨篱好像自己也不太清楚的样子。不瞒你说，杨篱他以前啊就是个单身主义，感情史一片空白。他那个专业您也知道，女生根本没几个，他想找对象都难。”
当然了，也存在因为杨篱的脸过来接近的。但是杨篱因为专业缘故，全身上下都泛着酒气，这让一般的女生闻到了会怎么想？
就算脸好看，这是个酒鬼也不成啊。
“哦。”王楚红应了一声，“感情史清白和我们说的话有关系么？要不要我给你发一个奖牌？”
“有关系有关系。”周成被问的冷汗都快掉下来，“杨篱这个人吧，从小吃爸妈的狗粮吃多了，所以对待感情就有一点较劲的意思，觉得没有爸妈那种感情就不算是真感情，都是凑合。他不想凑合，所以宁愿单着。他这个人，是个母胎单身狗，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都不知道，我觉得，他应该是和被老板吸引了自己不知道。王姐您看，我们老板人好，对杨篱也很照顾，又年轻又好看，还有钱有能力，品性上也没得挑。杨篱年纪轻轻的，这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正常的嘛。”
周成越说越有底气，觉得杨篱眼光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郑无束这么好一个人摆在这里，不让人想入非非也是假的。再者，老板对杨篱也很照顾，半点拉远关系的架势都没有。要不是知道老板为人，周成都要以为是老板故意散发魅力勾引杨篱上钩了。
这也不是没有啊。
娱乐圈里不少修炼成人精的男人，就喜欢用这招骗年轻不懂事的小姑娘，被勾引了的小姑娘还觉得是自己先爱上的，和人家无关，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扛呢！
“王姐，老板那边，是怎么想的？”周成问完之后就缩了缩头，“就……就，我们两个人都看出来了，我看老板也不像是一无所知的样子，是不是，老板那边也……”
“你胡说什么？”王楚红下意识的制止了周成的猜测，“无束，无束未必清楚。”
“这话您自己信么？”周成嘀咕了一句，都是千年的狐狸精玩什么聊斋啊。郑无束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多年，再怎么洁身自好，最起码的东西总该知道啊。
“无束，他很讨厌潜规则，就算他察觉到了什么也未必会从那个方面想。”王楚红长叹了一口气，“也算是心理阴影吧，他是童星出身，以前也有认识几个玩得特别好的童星朋友，但是他们之中最好的一个也就是退圈，不再和他们联系，不好的那个，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人事不省。”
“什么？”周成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听见一些关于郑无束的秘密。
“也罢，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王楚红犹豫了一下，很快就做了决定，“我不知道杨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但我作为无束的经纪人，也不好跑过去和他说。你自己把握着吧，看杨篱和无束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周成点了点头。
“你知道瑶瑶么？”王楚红问道。
“当然。”周成肯定道，“谁不知道她啊？”
如果说郑无束是所有妈妈眼里的好儿子，那么瑶瑶就一定是爸爸心中的小闺女的模样了。
“不过她不是出国退圈了么？”周成不明白王楚红怎么会突然提起她。
等等，瑶瑶的年纪和郑无束差不多啊，莫非是前女友白月光？
小篱笆的情敌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周成陷入了苦恼之中。
“她和无束是好朋友，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吧，合作的次数也很多。”王楚红淡淡的说道，“在无束还没有开始开窍的时候，她就给无束做了一个很不怎么样的坏榜样。”
郑无束也是正常人，正常人拥有的情绪他肯定都有，而且作为演员比一般人还要更加多愁善感一些。在娱乐圈里，想要谈场恋爱简直再容易不过，郑无束又长得好看，又有名气，他只要愿意，多得是少男少女和他谈恋爱。
不过那个时候，最有名的童星其实不是他，而是瑶瑶。
瑶瑶和郑无束家里不同，父母都是剧团的演员，爷爷奶奶都是唱戏的，可以说一家三代都是做这个的，因此她的演戏天赋相当出众，甚至比当时的郑无束还要更厉害一些。
说的夸张一点，说是整个娱乐圈在等她长大也不为过了。
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参演了各种大制作，扮演不同女主的小时候。不管是高兴的、抑郁的、文艺的、伤感的，各种各样的角色形象她都能扮演出来，而且惟妙惟肖。
因为她实在很有这一行的天分，小小年纪就接不少广告代言，大大提高了家庭的经济水平，围绕在她身边的，几乎全部都是夸奖她的人。
郑无束和瑶瑶熟悉，也是因为他们好几次都在一个剧组里扮演男女主的小时候，加上年龄相近，也就慢慢的熟悉了起来。
郑无束年纪稍微再大一些的时候，他因为长相过于女性化，加上参演的某部剧质量堪忧，一时间引来了大量的嘲讽和恶评。郑无束不由的陷入了外界对他的冷淡和怀疑当中，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沉闷。
如果说郑无束的原因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太不符合国人心里的帅男孩形象的话，那么瑶瑶就恰好相反。
她小时候就是一张精致的脸，长大了还是如此。
小时候她的容貌绝对称得上是出众，可是长大了之后反而变得没有那么惊艳了。
不能说瑶瑶不好看，只是她没有大众想的那样好看。
放在娱乐圈里，就像是从顶级的容貌一下子落到了中等水平。
瑶瑶开始发现她喜欢的角色会被新出现的少女拿走，制片方人也已经不再喜欢用她，因为她定型太严重了，观众已经看腻了她，她还一心扑在了别的上面，演技上面数十年如一日，完全没有变化。
那段时间，王楚红正在忙着和前夫离婚，忙着分割财产，闹得不可开交，加上郑无束也停了工作，她更是没放多少心思在娱乐圈上面。
等到她好不容易忙完，却发现瑶瑶因为磕了药，和人玩赛车，出了车祸，直接被送进了医院成了植物人，而郑无束也那段时间里突然就成长了。
“瑶瑶是去参加了几个大佬的酒局，不小心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饮料中招的。”郑无束只说了自己知道的，“她和我说别人用这种方法抢走了她的角色，她也要抢回来。她和人一起赛车，她只是陪坐的，开车的是追求她的那个影视公司大佬的儿子。”
可惜人家开车的只是摔断了一条腿，休息个两三年就能好，瑶瑶却遭受了重创，这辈子能不能醒都是未知之数。
“瑶瑶的那件事涉及到了很多人，当时赛车的人有不少影视大佬的儿子女儿们，那场车祸说白了就是年轻人嗑药没注意，偏偏他们之中还有不少未成年，这件事也就被压了下来。”王楚红淡淡的说道，“瑶瑶那个时候已经不怎么红了，所以用出国的说法也哄住了人，没有多少人继续去关注。其实她现在还住在私人疗养院里，她父母很快就有了新的孩子，疗养院的钱都隔了几年没交，是无束帮忙交的。”
瑶瑶父母将她送进娱乐圈是为了赚钱，如今不但不能赚钱还要贴无数医药费，她父母自然不愿意，重新生一个孩子好好培养不比守着这么一个植物人强么？
“瑶瑶当年也就十七岁吧，其实她来来回回已经跟了不少人了，只是有些人会给她一些不错的角色，另一些人则是骗财骗色。”王楚红脸上不由的浮现出几抹伤心之色，“当时无束自己也遭受恶评，但他家里背景不错，又有钱，没有人敢对他做什么。但是瑶瑶从小就被夸奖，被捧得太高，一下子摔下来特别疼。如果她的机会没有被抢走的话，大概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起码郑无束是这么想的。
适当的潜规则走关系无可厚非，但那些十分恶劣的行为却层出不穷。
最可怕的是，哪怕郑无束努力不让自己也变成一样的人，也不得不妥协，用自己的能力和关系抢资源抢角色抢代言。不管在哪里都一样，这种都是必要的成长和经历。
郑无束目前唯一坚持的，大概就是从来不会和工作相关的艺人、下属、粉丝等等拥有超过任何界限的情愫。
哪怕有，他也会有悄悄的缩回去。
不被人看见。
“其实我还挺期待杨篱能打破这个心理防线的。”王楚红长长的叹了口气，“瑶瑶的事其实和无束没有什么关系，他作为朋友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惜瑶瑶出事出的太是时候了，郑无束还没有来得及喜欢上什么人，就被瑶瑶的事情泼了一大盆冷水，热情再也难被挑起来。
等等。
王姐的意思不是让他劝杨篱放弃，而是劝杨篱加油？？？
周成晕了一下。
他只是个小小的经纪人而已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周成：小篱笆，我想要给你拉个皮条，你觉得怎么样？
杨篱：？？？拒绝。
周成：是我们老板。
杨篱：……可以啊可以啊（欢快的摇动着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