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乔湛发现受邀的基本都是军部的人。
几位军团长是当之无愧的焦点，而他们的座位又聚拢成环，众星捧月般将两位老者拱卫在中央。一位眼熟的是傅涯，另一位苍颜白发却精神矍铄，不必猜都知是宁天无疑。
宁天虽被簇拥在中间，他的耳目却较之其他人更加敏锐。乔湛一走到广场，宁天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那视线飘飘然轻如鸿毛，无形间施加的压力却重逾千斤。
乔湛视线和宁天对上后，便遵从礼节地向他点头致意，宁天便慈和地笑了笑，招手示意乔湛过来。在场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盯着宁天的一举一动，一看到宁天举手示意的动作，众人的视线都顺着他目光扭头看去。
乔湛逆流而上般顶着众人注目礼的压力，走到聚会圈子的中央。
宁天睿智而深邃的目光深深打量了他一眼，接着便将视线移开，指了指现场空着的位置道：“喏，傅家小子，那是给你留的。”
许悠和沈疾等人听了不禁面面相觑，团长大人用如此熟稔照拂的语气说话跟人说话，他们自打进了军部以来还是头一次听到。其实不要说是许悠等人了，就连跟在宁天身边时间最久的叶夭尧，也少见宁天大人对一个人态度如此和善。
“谢宁天大人。”然而乔湛并不知宁天的脾性，既然团长大人都发话让他坐了，他便老神在在地一屁股坐了下去，浑然不理军团长们异样的神色。
“既然人都来齐了，我有些话想跟各位说说。”宁天将视线从乔湛身上收回后，按膝起身朗声开口道：“想必荣耀军团副团长带兵抄了茶馆的事，各位都有所耳闻，我今天召集各位过来，是想跟大家聊聊这件事。今日傅涯先生也拨冗来此，我希望各位能充分认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并引起足够重视。”
宁天开场白说完，见众人的视线都朝他聚拢了过来，他微微一顿后继续说道：“军部和贵族向来一脉相连、荣辱与共，可以说军部和贵族制是帝国不容动摇的根本。军部里绝大多数上校军衔以上将领都出身贵族世家，而军部平民出身的长官，如能晋升至上校以上军衔，也可成为贵族。这是维持帝国平稳运行的规则，也是各位及各位家族需要守护的荣耀。”
宁天这番话说完，在场的人都是默默颔首，对他的这番话表示赞同。
“那么獬豸组织的存在，想必各位也不陌生。这是一群被嫉妒与仇恨蒙蔽双眼的狂想者们，他们的目的是颠覆贵族，他们是噬空帝国的蛀虫，妄想将诸位从现有的荣耀之位上拉下来，堕落为和他们平等的存在。”宁天用平静而轻蔑的语气诉说着这一切，不吝用言辞传达着他对獬豸的鄙夷。
乔湛面无表情地听着宁天给在坐众人洗脑，自己却对獬豸组织的宗旨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或许是乔湛从小在联邦长大的缘故，联邦同帝国的风土文化有很大不同，那里虽然被三大军统分割统治，但最高权力并非归属于人，而是归属于法律与军权。整个联邦尚武，军人的地位至高无上，根本就没有贵族与平民、贱民之分。
“所以，獬豸组织是贵族与军部共同的敌人。”宁天如是总结道：“几个世纪以来，一直由贵族世家承担剿灭獬豸的重责，但传承世袭的贵族世家毕竟只是少数。而且世家财力虽然庞大，但武装力量有限，导致了獬豸组织杀不死、剿不灭，一次次死灰复燃。在此过程中，军部固然提供了一些支援，但两方配合不力，也直接导致了剿灭行动的失败。”
宁天说到这里，傅涯也顺口补充了一句：“同时，我们也低估了敌人的狡诈与难缠。他们本身一无所有，所以悍不畏死，生命力之强更是超出我们的想象。剿灭獬豸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为此贵族也特地成立了针对獬豸的研究中心，但是近年来的最新研究成果，让我们不得不加强危机意识。”
傅涯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算是点题了。
獬豸的问题谁都知道，不过是老生常谈。但这次能让宁天兴师动众地把人召集起来集中讨论的，想必是发生了什么极大的变数。
“不错。”宁天和傅涯对视一眼，继续娓娓地道：“这几年来獬豸组织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如果各位留心的话，可以发现越来越多的贵族世家的子弟开始沦为獬豸的一员。研究中心集中分析论证后，得出的结论是獬豸组织的宗旨发生了变化。”
“什么变化？”沈疾皱眉问道。
宁天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原本獬豸的宗旨是消灭贵族，而今他们的宗旨进一步发展了，最终目标是：消除一切等级上的不平等。”
宁天此话一出，仿佛在油锅中投了一盆沸水，军部首脑们一片哗然。
如果獬豸组织的愿景真的实现，那帝国现有的运行规则岂不是都乱了套了？
“樱白，米兰，通泉、紫绶，这金字塔般等级森严体系让世家庶子们觉得不可接受，他们想要争取更多权力，所以接受了獬豸的蛊惑并与他们达成了交易。”宁天淡然地诉说着这一切：“傅先生和我对于贵族弟子们的错误选择，都感到十分痛心。”
听宁天这么一说，乔湛不由联想到了许悠就任仪式上的柳氏二兄弟，想必他们就是宁天口中令人痛心的存在。只不过听了他的解释后，乔湛仍有一点十分疑惑，于是就当面问了出来：“宁天大人，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宁天大人解惑。既然獬豸组织的终极目标是消除一切等级上的不平等，那如果他们的目标达成，贵族们尊崇的身份不也就荡然无存了吗？这些贵族子弟又为何会愚蠢到去同他们合作呢？”
“无羁啊无羁，你还是小看了獬豸的狡猾。”宁天轻笑一声，对着乔湛道：“他们用以蛊惑贵族子弟的说辞很简单：消除一切等级的不平等，短期内是难以一蹴而就的，所以他们准备分步实施。除了消除贵族和平民的不平等之外，消除贵族和贵族之间的不平等也是他们的使命所在，所以他们准备先从这步做起。”
乔湛被宁天这么一点拨，心中已然明白了。
若说之前的獬豸是一腔孤勇的无头苍蝇，那现在学会了利用人的贪欲和自私的獬豸无疑更为可怕。他们既然推不倒贵族这座大山，那就换个手段从内部瓦解它，慢慢啃噬，让它一点点腐化。
等他们搅混了贵族的这谭深水后，獬豸便可浑水摸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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