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睛不好，耳朵灵光着，你这个大名人的声音我还认的。”
我还想再问他知不知道我死讯的事，只是这句话问出，整个停尸间的气氛就不对了。
我的尸体运进来了，他难道还不知道我死了没？这个守墓人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拼命向外逃，再也不敢停留。
比起那满屋的尸体，守墓人似乎才是最恐怖的角色。
逃出了火葬场，我一时间不知该去哪里。停尸间里没有我的尸体，我也没法证明自己是人，还有被青青和真珠逼出的幻象中，自己是鬼这个念头一旦扎根，连自己都有点相信起来。
接下来去哪？
天微亮着，东方一点光破开夜幕，染亮了一角的天幕。
我就痴痴地站在原地，搜索着能给我提供帮助的人。
老九？杰克？黄石？
对了，就黄石吧，只有他看到自己不会吓得跑走，而是会迎上来，找证据，我清楚他的个性，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才不会怕呢。
比起不可捉摸的老九，和催眠大师杰克，黄石反而显得更加可靠一些。
我回到电视台，这时天亮了，电视台里进进出出着工作人员，我有点犹豫，现在这种状况，进去认出来后，真的没有问题吗？还是说也像晚上一样，会吓走一大批人？
我从车里翻出一顶鸭舌帽，往下压了压帽檐，遮住大部份脸，走进电视台。
黄石平时最喜欢呆在走廊尽头，站在那里看天空。
这算是他放松休息的地方。一般也没人过来打扰他，做节目的，只求他这个审核员高抬贵手，哪还有心情过来找他聊天。
果然，黄石站在窗台，背对着走廊，看着外面的天空。
我走过去，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人还不到他的腰间，穿着一身红衣，手里捏着一个白脸的鬼娃娃，小圆？
许久不见小圆，我还是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小圆正对黄石说着什么。
黄石不住地点头，然后还翻出一本书来，指着念了起来。
隔得远了，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不过光看样子，好像是爸爸给女儿讲解数学题。
阳光洒过来几束，刚好穿过二人中央，在地板上留下一道修长的光道。
小圆的侧脸被照得粉嫩通红，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黄石脸上也带着一种慈父般的笑容。
我见了小圆就觉得头痛。那小恶魔在家里安生了好几天，前段时间我都没碰见，却在这里碰上了。
要是让她看到我，会不会大叫起来，叫众人过来围观我这个孤魂野鬼，跳楼自杀后，还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隔三差五地回来看望大家一趟？
我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小圆不按常理出牌的事多了去，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不过话说回来，黄石又是怎么跟小圆认识的。
两人说着说着，黄石的情绪激动起来，涨红了脸，声音大了些，似是跟小圆争什么。
我也只听到：“他不行！他不行！”，又说些什么都没有，又不是你的事之类的话。
他们俩个到底在干吗？听黄石的语气，他很生气，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只是好端端的，干吗要对小圆生气？
我躲在暗处，越看越是心惊。
这条过道平时少有人过来，两个人就算是吵架，也没引来旁人。
黄石突然不说话了，转身走到窗边，呆呆地看着天空。
小圆站在他身后，摆弄着手里的鬼娃娃，时不时地给它摆出各种恐怖造型，头一会儿到胳肢窝底下，一会儿又扭曲过来，腰部在上，头脚在下，形成一个怪异的倒三角。
“黄叔叔，你知道没吗？”小圆说话了，她这回没有压低自己的嗓子，声音脆脆的，像是刚摘上来的水嫩嫩笋角，用刀切开，啪啪的，都能听到水汁溅开的声音。
黄石扭过头来，听她说话。
“你可以像它一样哦。”小圆抓着鬼娃娃，突然用力一抛，朝窗户扔去。
那个鬼娃娃弯过来，肚子朝上，就像一个四脚大蜘蛛，黄石的头从西向东，随着那个鬼娃娃移动，鬼娃娃飞出窗户，往下坠去。
黄石突然一跃而起，伸手就要去够。
我惊呆了。连自己的身形都忘了掩藏，只因为黄石够的这一下，用力太猛，大半个身子已经跳了出去，手指拼命伸长，离那鬼娃娃还差了几巴掌，接着整个人就消失了。
我跑过去，撞开小圆，扒在窗台往下看。
嘭！一声巨响，伴随着汽车鸣叫声。电视台下方，停车的位置多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黑点上还有一圈的晕红。
黄石死了？
就这样死了？为了够一个鬼娃娃，自己跳出去死了？
要不是亲眼看到，我怎么会相信！
“小圆，你在那干吗？追悼会快开始了。”大成在走道的另一头喊。
我赶忙侧过身，不让大成看到。
小圆要走，我低声问她：“你到底搞了什么鬼？”
“没有啊。”小圆一脸无辜样，“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我当然不会相信，黄石好好地怎么会跳楼，唯一的解释就是小圆这个家伙也设了什么机关，可要说是机关，也很难让人相信。我就站在他们后面，看得清清楚楚，小圆只说了几句话，扔了鬼娃娃，根本就没动手，黄石就自己跳出去。难道小圆还会催眠？
不可能。黄石是杰克的朋友，就算不会催眠，见多了猪跑，也知道催眠是怎么回事。
而且催眠不可能直接叫一个人去死。
这点杰克跟我说过的，催眠可不是什么巫古时期的傀儡术，你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如果危害到受术者的性命，潜意识里就会拒绝掉指令，中途醒过来，保护自己，绝不会出现你叫他自杀他就自杀的局面。
“大叔，我先走了，等会你记得过来玩。”小圆摆摆手走了。
我愣了一下，问：“什么过来？去哪？”
“追悼会啊，你忘了吗？你的追悼会。”小圆蹦蹦跳跳地跑到大成身边。
大成看了我几眼，又问小圆我是谁之类的，小圆咯咯笑着，具体说什么我也没听到。
隔得远了，我又是站在天光下，侧过身，大成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我的追悼会？”我生出一种滑稽的感觉，参加自己的追悼会，可能天底下只有我才有这个机会吧。
我又回头，扒出窗外，看了一下楼下。
里面的人还不知道，外面的人已经围成一圈，远处还有救护车的声音响起。
不过这种高度下，就算是马上送到医院，也救不回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黄石和我交情不深，可是因为杰克的关系，帮了我不少忙，我心里还有点难受。
难道是他自己想不开，自杀了？
怎么可能！像黄石这种研究狂人，最缺的就是时间，恨不得在死前能把所有时间用到研究上。他之所以申请当节目审核员，到丰城来，也是因为自己的研究遇上了瓶颈，想要转化一下思路，这才过来的。
他这种人，对生活还有着无穷的兴趣，又怎么可能会自杀？
如果是小圆做的，她又是为什么呢？总不可能是为了好玩吧？
我想到王荣以前开车撞墙，拼了命也要杀小圆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现在的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自己不过是个别人眼里的鬼物，阴魂未散，明明跳楼死了，还要回来打扰活人的鬼东西，又拿什么治小圆？
突然间，我生出一个念头，我要去追悼会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