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暴域后的世界，夜晚的时间并不固定。
伴随着划破夜空的刺目闪电，天空边缘逐渐浮现出朦胧的天光，先前的阴郁氛围正逐渐散去，只不过在那座荆棘构筑的拱门附近，两人依旧无法透过浓重的雾气清楚看见日光，无边的暗影笼罩了这里，水汽蒸腾，空气潮湿而粘腻，但夜里的景象已经消失不见了。
拱门后的古老建筑被枯死的荆棘和那些郁郁葱葱的草丛吞没，高大的树木胡乱生长着，支离破碎的建筑看起来依旧高大，地面上散布着断裂的砖石，那些斩击形成了高低起伏的深谷，偶尔可以看见些腐朽的尸骨和盔甲武器，差不多只是轻轻碰到，就会彻底化作碎末。
“刚刚我突然想到”，踏上一处高地的时候，风栖突然说了句，“如果夜晚的时间是通过那些高塔转变的话，我们毁掉高塔，时间是不是就不会再变化了？”
“如果今晚我们还找不到线索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前面的雾气变得更加浓重的，隐隐的，可以看见些碧蓝的光辉在闪烁。
“不过说起来，已经过了一整晚了，你难道不觉得饿或者是困吗？”
风栖摇摇头，事实上，如果万篱不提及的话，他差不多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这里的时间似乎过得比外面的世界更快些，从先前的黄昏到现在的清晨，大概并没有过太久，当然，乌灵人对这方面还是很有研究的，依靠咒术，在战斗的过程中即使不吃不喝不睡几天也是没问题的，虽然之后会有段虚弱的时间，但这显然不是眼下要考虑的问题。”
爬上一处倾倒的石质建筑，那些蓝色的光点变得愈发明显了些，万篱微微眯起双眼。
似乎是某种树木，很高大，枝桠像是密网般分割开天空，看起来简直和当初月岩森林的那棵相差无几，就显露出的轮廓看来，和那些荆棘一样，是枯萎的。只不过，在他们的落脚点和树木之间有片不见底的深渊，在这个距离，万篱还是看不清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唔，看起来要过去看看，我们之前可没见过那种东西。”
风栖摩搓着下巴，很快做出了和万篱相同的决定。
距离不远，不过咒术的能力被这片空间削弱得几乎无法使用了，风栖倒是可以飞行，只是时间有限，又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以及眼前深渊的宽度，如果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的话，可能会很危险，所以最终还是由万篱飞过去，他在这边等着，同时查看附近建筑的情况。
黑色四翼展开，咒术师很快离开地面，朝着迷雾深处飞去。
这是黑暗领的力量，虽然同样受到压制，却没那么严重，而且灰火之轮也能让他多坚持一会儿，历经白昼黑夜之后，万篱觉得自己的力量多少恢复了些，应该没问题。
蓝色的光点正逐渐变得清晰，在身后风栖的身影彻底湮没之后，万篱很快看见了那些光的来源，的确，是棵无比巨大的枯树，如果将先前构建成巨型拱门的荆棘看作是花圃中普通高度的蔷薇，亦或是别的什么植物的话，那眼前的树，就是棵真正的树。
只不过这树看起来有些奇怪，相对整体而言，它的主干并不如何粗，露在底部碎石上的根系很多，几乎和它的树冠一样宽广，身处树下的时候，根本无法看见边际。
至于那些蓝色的光，万篱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了幻觉。
因为那些光亮并非是树木的某个部分，而是些奇异的生物，也就是他们先前在夜里见到的，没有面孔的小巨人，无数的人影就这么背对着他，趴伏在眼前的树干上，爬满了整棵树，而先前见到的蓝色光亮，就是从他们那接近透明的头部散发出来的。
看起来，就像是无数伏在树干上的萤火虫，只不过，是纯蓝色的虫子。
永恒的事物，指得难道是这些奇怪的人吗？
万篱不禁疑惑，因为就先前所见，当初战死的乌灵人已经变成了触之即碎的骸骨，但眼前这些生命，却仍无比鲜活，在千年之后，看起来就和夜里时看见的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异变和解锁时间的钥匙，指的又是什么？
似乎是被翅膀扇起的风惊动了，那些摇曳不定的光停顿片刻，随即猛地加快了闪烁的速度，它们原本并不如何强壮的身体，正在迅速鼓胀，渐渐的，有了肌肉的轮廓，万篱听见喀拉喀拉的响声，像是骨骼正在移动位置，然后，一道人影飞快离开树干，朝他蹿了过来。
呼！来者身上猛地燃起一道蓝色光焰，然而，万篱稍稍一让，就轻易躲了过去。
这些家伙不会飞行，所以，结局可想而知。
伴随着黑翼的舞动，咒术师的身影猛然抬升，在他身前，数百个人影自树干上转过身，像是铁匠铺工作时飞溅起的火星般，飞快朝着他掠过来，然后，坠入幽暗的深渊。
只是，如此高的位置，那些火焰却还未熄灭，它们还在移动。
万篱不再停留，他意识到自己唤醒了某些极危险的东西，好在，并不是所有的人影都被唤醒了，否则的话，可能会有一些家伙从头顶落下。万篱没有弄出更大的动静，在幽影还在移动的时候，他就已经飞快朝着风栖所在的位置飞去，所幸，乌灵人还在附近。
只是，他捂着胸口，正倚着墙壁痛苦地咳嗽，万篱落地，看见对方衣服上还带着血迹。
“怎么了？你受伤了？”
“没事，只是，这边似乎有些奇怪的东西。”
万篱的确是没看见伤口，不过在风栖所指的位置，他看见一些褐色的树根自废墟底部延伸出来，四周的碎石有被撞开的痕迹，似乎，和他先前所见的差不多。
“蓝色皮肤的怪物，和昨晚我们见到的一样，我看到有光，就过来看看……”
“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被扑倒了，至于之后的事情，我有些记不清。”
风栖没继续说下去，反而开始伸手揉起自己的眼睛来，万篱注意到，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这种眼睛他只在神灵的代行者身上看见过，同神灵签订契约的人，亦或是被直接附身的人，他们的其中一只眼睛会变成蓝色，以此为神灵处于另一世界的传递视线，但眼前，风栖的两只眼睛都是蓝色的，深蓝，像先前他所见到的那些光。
应该不是白因，如果是她的话，有话会直接告诉万篱。
但雷爵应该也不可能，对方如果有类似的打算，同样可以跟万篱说，或者，更直接的，在先前接触的时候就彻底占据他的身体，既然他先前没做，现在也没理由……
最关键的是，现在风栖，看起来依旧还是那个风栖。
是黑山吗？可他连黑山到底在哪里都没看见。
“你的眼睛，变成……蓝色的了？”
听见这话，风栖果然还是愣了愣，他环顾四周，似乎是想找处水潭照照，但附近显然没有类似的东西。乌灵人迟疑了许久，突然抬起手，万篱看见他的指尖燃烧着火焰，黑色的。
纯粹的湮灭力，在如此近的距离内，万篱甚至能感觉到它散布出的那种刺痛感。
“我感觉到了一些……变化，力量，很强大的力量……”
万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当对方释放出湮灭力的时候，他觉得四周对于自己力量压制似乎又强了几分，可明明，风栖的实力的确是得到了难以估量的提升。
“雾气似乎没有先前那么浓了，我甚至可以看见远处那个塔顶。”
然而，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万篱什么都没看见。
只不过，依据来时的记忆，那里，似乎的确是有座石砌的高塔的。
黑色的火焰在乌灵人的指尖跳跃着，看起来消耗并不大，他又随意使用了其它几个咒术，万篱甚至都没感受到灵魂力量的波动，这种感觉，就和用灰火之轮驱使咒术差不多，差别在于，万篱现在能够释放出的咒术，效果可没他现在所展现的这么明显。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试试毁掉那些高塔，看看夜幕到来的时候，会怎么样。”
“但是现在时间还早吧”，万篱回头朝着刚才过来的方向看了眼，那些怪物似乎并没有追上来，不过，风栖的经历已经说明，它们似乎并不仅仅只出现在那边。
“我们还没看过那边的建筑吧，按位置来说，那里应该是这处城镇的中心。”
万篱指的是远处掩藏在迷雾中的一处高大建筑，类似修士圣殿，那边，似乎就是过去雷爵曾生活过的地方，在那里的话，咒术师相信自己肯定能找到某些关键的线索，以及关于钥匙，或是别的什么问题的答案，而现在毁掉高塔的话，可能会出什么问题。
“可是，你在白天找到的答案，和夜晚发生的事情没关系吧，即使我们现在毁掉高塔，你想要去看的建筑，依旧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万篱沉默，风栖看上去有些咄咄逼人，不过，他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如果你坚持的话，留下我们遇见军队的时候，闪电击中的那座石塔。”
“你还在担心那些……”风栖有些不耐烦，“行吧，只有一座塔的话，或许是可以看看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我去那边的建筑看看吧，夜晚到来之前，还有很多时间。”
“行，晚上的时候，在拱门的位置集合，到时候，远征军应该会出现在那里。”
当着万篱的面，风栖挥手召出一个浮空的咒术符号，捏碎，身影消失。
咒术师在原地站了会儿，似乎还在回味刚刚对方所说的话，要知道乌灵人使用咒术，是通过他们那可以自主汇聚出咒术符号的、皱巴巴的手部皮肤实现的，但刚刚，风栖显然使用了更加高级的手段，巫蝶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万篱看不明白。
他看着远处的建筑，自一开始就出现的不安感，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所有的事物都在改变，他们也不是永恒的，万篱受到的，来自这个世界的压制变得愈发强烈，而风栖，他的改变是由内而外的，他在飞快地蜕变着，像是裂茧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