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双刀反握，合身撞进男人怀里，对方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大概只是觉得腰腹间一阵剧痛，那锐利刀锋就已经破开轻甲，饿狼般撕下他的一大片血肉。
全力一击之后清水身子微缩，脚下发力，猛然掀起一波疾风骤雨般的凌厉攻势。
她出刀似电，几乎已经将所学近身战斗的技艺发挥到了极致，刀刃碰撞甲胄，颤动发声恍若群蜂鸣响，呼啸着的长鞭在她的身周舞动，不断突进，又不断被回手的刀刃击飞。
“啊！”男人狂啸一声，扔掉长鞭，同样猛然前扑，手中短匕突现，眼看就要趁势送进清水的胸口。
匕首的锋刃上闪动着淡紫的奇异纹路，那是一种被注入武器血槽里的剧毒药剂，属于黑市死士的最后一击必然是不顾一切、不死不休的，这拼死一刀下去，就算自己受了再重的伤，都能拉着对手一起上路。
只是大概没人会没想到，这招最后是用在了黑市自己人身上。
清水一声低呼，想要后退挣脱，但男人全力爆发之下，配合着刚才的近距搏斗，她根本来不及躲开这致命一击。
一瞬间，时间似乎是完全静止了，万物结冰化茧，清水看见几滴莹莹的毒液正从那把夺命短匕上激射出来，再有一指距离，它就会完全没入自己的胸口，而回防的双刀还差一点，就那么一点。
日渐昏黄，同归于尽，结局或许是已经注定了的。
又或许没有。
凄冷微芒之下，一个略显瘦弱的身影突然跃上沙行兽的脊背，他的速度奇快，清水只看见一只手猛然拦在自己身前，紧接着便是霎那四射飞溅而出的鲜血。
万篱用手硬生生截住了那把匕首。
一息之间，双刀终于赶到，凌空一绞，男人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条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他瞪圆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追赶并攀上狂奔中的沙行兽、徒手接下涂满了剧毒药剂的匕首，这家伙到底是疯子还是怪物？
不过，都一样了，他大概没有机会再去细想了。
本以为借着这头成年沙行兽，几脚踏扁清水他们所坐的马车完全是轻而易举，就算他们要跑，也跑不过这头六足的怪物，而要正面冲突，他也自认实力不在这个娇弱的女人之下，甚至可以说让他这个双手染血无数的死士来做这种事情算是杀鸡用牛刀了。
但现在一切都被搞砸了！
万篱不理会迅速肿胀发紫的手掌，一把揪住男人的头发狠狠砸在一根外突的骨刺上，伤口和毒液爬满了他的全身，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嘶吼回响着。
“要活下去！”
金色光尘喷薄而出，新鲜而久违的灵魂让万篱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之前被恶化伤口蒙蔽的感知正在一点点苏醒。他终于找回了一丝清醒，还有，一丝绝望。
那些新来的毒素远比之前食人犬带给他的那些要猛烈，死信者独有的深厚的灵魂拼命催动万篱全身的血肉，但事实证明，精神再强悍也只是虚无的存在，他拼尽全力也只是稍稍止住它们的去势，全身的血肉正在毒素的作用下迅速腐坏崩溃着。
这样下去，他不会有太多时间了。
“喂！你没事吧！”清水一把抱住差点翻身摔下去的万篱，男孩的脸颊涨得通红，继而又转紫发黑。转变如此之快，中毒之深就是她也来不及阻止了，现在她能期待的只是所谓的死信者真的有那么神奇，真的拥有不死的生命。
但是万篱曾告诉过她，他是会死的。
“撑下去，我带你去王宫，那里有最好的巫医！”
清水抱起万篱就准备飞身跳下去，沙行兽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她完全操控不了这个还在四处冲撞的怪物，他们的马估计也已经死掉了，她只能选择奔跑。
“撑住啊！我可不想欠你这小子人情！”
万篱愣了愣神，他的右手的咒文在疯狂脉动，输送着全身所剩不多的生机快速聚集，男孩握住清水的胳膊，挣扎着翻身摔在沙行兽的脊背上。
“喂，你这是……”清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就在万篱落地的一瞬，她突然感觉到一股风暴般的意识掠过她的脑海，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种奇异的感觉，那种强悍的，恍若君王降临般的气息。
还有汹涌的杀气，像一群嗜血的怪物般夹杂在那股宏大深沉的意识里。
万篱捡起男人掉落的那把匕首，趴伏着缓慢爬向沙行兽的脑袋。同一时间，他身下的那头怪物仿佛也感知到了那将临的巨大危险，仰头一声长吼，加快速度向着建筑最密集的商业区狂奔而去。
但它还不够快，哪怕它的速度在整片广阔沙漠中都鲜有敌手，哪怕现在的万篱只是爬上两步左右的距离就会剧烈喘息咳嗽，全身痉挛。
这个垂死的死神还是比它快了那么一步。
万篱没有丝毫迟疑，直接高举握着匕首右臂猛然砸下，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整把匕首带着剧毒、带着他的血液，一下完全凿开怪物的脑壳。紧接着沙行兽面对的，就是男孩如山重的拳头，一下、两下、三下……
一次比一次沉重，一次比一次更鲜血淋漓。
巨兽一阵剧烈的晃动，身子仰起，终于受不住这剧痛，一头砸在边上一栋二层小木楼上，那庞大的身躯紧接其后，完全压垮了这本就算不上结实的建筑。
气浪裹携着碎木尘土冲天而起，清水全速扑上，却只来得及揪住男孩衣服的一角，她刚看见男孩高高扬起的染血铁拳，就被飞来的木板整个拍飞，摔下了脊背。
好在该逃走的人都已经逃得差不多了，几天前的毁灭半城的战斗让所有人一直紧绷着神经，几分钟前这一带喧嚣刚起的时候，他们就拔脚开溜了
街道突然安静下来，像是连着巨大的沙行兽一同死去了一般。
清水捂着鲜血直流的额头缓慢爬起，她真切地感觉到，就在刚在落地的一瞬，地面猛地震颤了一下，那是万篱的最后一拳……
简直莫名其妙，为什么会被他救了啊！她飞身冲到废墟旁，挖开一地的碎石木块，废墟之下依旧是废墟，倒塌的面积很大，她完全不知道万篱被埋在哪里。
来不及了，她兀自想道。妈的，不过就是个新人，就算救了自己也不过是个新人，大不了再找一个就是了，整个末流城那么大，愿意为她卖命的人多了去了，不管是为她清水，还是为了……清水葵。
风心葵氏的，清水葵。
然而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淌下来，视线完全模糊，她几乎快要看不清沙行兽的尸体，还有那些溢淌着的金色光点了……
金色光点？
先前在沙行兽身上，万篱吞噬那些光点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无疑是死信者的一个特殊能力，既然能力还在，那么万篱就还没死！
不，不仅仅是没死，之前那股消靡下去的意识正在逐渐转为强盛，强大的生机几乎是扑面而来，自沙行兽粗糙皮肤上渗出光点不断汇聚，如一条流动的河流般涌向废墟深处。
就像那里突然开了一个漩涡一半，一点一点，卷走所有的光芒。紧接着，就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的万篱缓慢挪开压在身上那足有半人大小的沉重石块，走上沙行兽完全丧失生机的尸体。
黄昏前最后一丝微光照射在男孩身上，他睁开双眼，眼中是另一道光芒，还有光芒之后恍若野兽的竖瞳。他瞥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清水，手脚并用，如猿猴般飞身远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