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谷地那边的消息已经被信使送过来了，现在就在你的书房里。”
等待片刻，面前古色古香的深褐木门后方依旧没有丝毫动静，若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些天女孩都在这边埋头查阅古典的话，方思锐是怎么也不会继续等下去的，当初陪奈奈夺下海祝城的那些家伙各自离开，尽管勉强建设了基本的部门，眼下他还是要承担大部分的工作。
而自从数天前同那块石头断开联系之后，女孩几乎就没有理会过海祝城的事情。
“听说猩红谷地那边有个资历很深的咒术师，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给那边写信。”
依旧没有任何回答，方思锐伸手将指尖搭在门板上，停顿片刻，用力推开。
白天的话，女孩并没有锁门的习惯，毕竟她自己便是海祝城最强的咒术师了，所以完全不担心那些胆敢穿过数千死信者的视线过来行刺的家伙，不过此刻的房间里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黄昏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倾洒在书案上，几块散落在侧的筑石正熠熠发光。
而铺设在书桌下方的地毯上还残留着漆黑的焦痕，隐约构筑出一个咒术的纹路。
某种极为不好的预感自方思锐的心头闪过，他环顾房间四周，然而屋里面并没有任何人的影子，除了空气中淡淡的焦味之外，同他昨天来时看到的情景差不多。
然而，那个原本端坐在软垫上静静看书的女孩却已经不在了。
“不是吧，连你也要丢下这烂摊子跑掉了么……”
他猛然想起筑石最初失效的时候女孩曾经对自己交待的，如果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希望他能够帮忙让海祝城继续走下去，如果自己长时间不能回来的话，他就是城邦未来的继任者了。然而那时候方思锐并没有把这话当真，只是眼前的情况，实在是有些太突然了。
作为普通人，他对咒术师和神侍们的生活和能力依旧缺乏了解，所以关于这件事情，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就这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迟疑恍惚了许久。
方思锐当然知道那块筑石在谁的身上，也知道奈奈现在应该是在谁的身边。
只不过那样的距离对于他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如果错过，对方又不准备回来的话，其实就和此生再不能相见差不多。若不是贵族从小培养出的矜持和自制能力，方思锐或许已经派遣那些死信者和商队开始到处找人了，当然，那样根本没意义。
风自敞开的木门间吹拂过来，方思锐看见了那本摊在诸多筑石中央的书册。
古老泛黄的纸上，在段落的间隙，写着女孩娟秀的字：抱歉。
“或许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毕竟，我也就只能帮你这点小忙了……”
他怔了怔，终于挪动脚步离开房间，招呼人去找近期入城的商队，去群屿和北疆的。
而在约莫三个月后的北疆，息风谷一带，无光神殿附近，一头黑兽轰然倒在了血泊里。
在这之前，密密麻麻的尸体已经铺满了被薄雪覆盖的荒原，一个缩在黑色旧斗篷里的娇小身影正在其间缓步行走着，她没有穿鞋，被冻得通红的脚掌上已经满是黑兽外侧骨刺留下来的伤口，不少兽血正乘女孩踏过的间隙疯狂涌来，然而，她似乎毫不在意。
女孩的身后拖着只由破烂衣服零时拼凑起来的旧口袋，口袋里面全都是零碎的石头。
当然，并不是普通的石头，随着女孩的走动，大团大团的灵魂正从死尸堆中渗透出来，被那些筑石吸纳贮存，口袋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一路向前，直指无光神殿。
“幻的守望者在这个世界的转生死了，几个月之前的事情。”
女孩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不怎么在意，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
“你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这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万篱死了么？还是说黑山死了？”
“那个名叫奈奈的女孩死了，被零琉杀死的，我想你应该认识她，爆发的力量让世界骨苏醒了，我想他很快就会找上万篱，当然，我指的是还未使用过时间咒文的那个男孩。”
这次女孩多少迟疑了片刻，但也就是那样，深吸一口气之后，她继续拖着口袋前进。
“没什么的，我也死过。”
伸手撩开被雪水濡湿的黑色长发，小羡微眯双眼，终于算是看见了高处那只洞穴。
约莫半天的时间过后，她才带着那些石头回到洞里，只不过此刻这里还没有任何乌灵人的影子，沉寂了千年的废墟静悄悄的听不见声响，女孩将布袋里的石头从一处断开的石桥上倾倒下去，揉了揉肿胀的胳膊，便在潦草搭建起来的草床上躺下。
“我说，如果你想要干掉黑山的话，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吧，干嘛要这样……”
“他叫零琉，很巧的是，在死在这个世界之前，他曾经受过我的帮助。”
白因的声音只有躺在床上的女孩才能听见，而且依旧很平淡。
“那时候的我很希望幻能够放弃掉这些无聊的世界，对她来说，蓝月是精神，世界骨便是身体，月光让普通的生灵拥有了神灵的力量，而世界骨则成了起源塔的基底。她原本做出这样的牺牲是希望那些神灵能够帮助她找到绘生，只可惜，那些家伙欺骗了她。”
“废话，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不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了吗？”
“可是还没等我劝服她，起源塔的暴乱就让她来到了这个世界，那时候我就意识到，或许藏在深处的灵魂可能已经不是当初的幻了，或许她已经成了那些守望者的部分。所以我想看看在这个世界，故事将会如何发展，那时幻在这里截断时间，设了个局，希望雷爵能够在无限的循环中找到复生的方法，所以我有点想看看到时候复生的，到底是谁。”
“所以你也根本不关心这个世界，是么。”
“不可取代的家人，以及随后就可以捏造出的世界，换做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很不巧的是对于我们这些普通生灵来说，这两者的重量恰恰是相反的，如果没有这个世界，别说是自己在乎的某个人，便是从小到大认识的、不认识的、接触过的、未接触过的、喜欢的、讨厌的，全都会跟着一起玩完，我想我们的选择应该会比较清晰。”
“看来，同造物聊天果然总是能让神灵学到些新的东西，只可惜，那个雷爵学得太多了。”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别高兴得太早，这可不是万篱第一次陷入这个轮回了，未来同过去的接触让他有了更多样的可能性，但之后所有的可能性都指向了他的死亡，从最开始被路匪的毒药毒死、被末流城的动乱波及而死，到最后死在黑山的手里他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但这次不同了，是么？”
“的确，毕竟我可是收了人家女孩的好处的。”
虽然没有白因的目光作指引，但在黑暗中，小羡的视线还是准确地落到了不远处的一道暗色上，远看那似乎是坐真人大小的石像，盘腿坐着，身上堆满了厚重的灰尘。
“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等到第一次轮回的万篱找到这个山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