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猴望着窗外逐渐黑沉的天空，预计城里那些不洁者外出狩猎的时间就要来了，他和迷森都是很直接很干脆的人，所以月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身边的两人稍稍理智些，摆在他们眼前的局面不会因为他们着急就能够被解决，因为小羡的强大已经超乎了很多人的想象。
在此之前，这个世界上似乎还未出现过同时兼具灰火之轮与黑山纯正血脉的人。
他的目光在奈奈和万篱的脸上来回移动着，片刻之后，似乎是想到了先前女孩同他们说过的话，望着奈奈轻声提醒道：“或许，你可试着去问一下那个帝留城的……”
他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女孩伸手打断了，“现在不要说那个。”
事实上如果现在尝试召唤混沌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够解决掉眼前的困境，但奈奈知道万篱同帝留城神侍的关系很是复杂，所以如非必要的话，她不想让自己同那些神侍搭上关系。
万篱不知道两人指的是什么事情，但他的确是相信奈奈的，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在不断思考着小羡所代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现在千年晨星的架构实际上同白因说过的起源神的出现很像，他们都是雷爵的灵魂残片，拥有能力的，拥有的也是属于雷爵的能力。
包括像白之聆那样控制造物的心智，像冷杉那样把握生命，或是像先前在乌凉城见到的那个千年晨星般创造出独立的小世界，万篱不怀疑神灵能够做到那些，但他很奇怪小羡所指代的到底是什么。因为她的能力遏制了作为命运架构的万篱的力量，甚至直接让他身上的灰火之轮消散了，可按理说，雷爵身上不可能会衍生出威胁自己的能力的。
他将自己的困惑讲了出来，但月猴并不了解千年晨星，所以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如你说说，接触到小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吧”，奈奈提议道。
万篱想了想，脑海中映出那些暗红色漫天飘舞的雪花来，说道：“最初的感觉是很冷，或许是因为那些雪，然后就觉得身体很沉，心情也变得很凝重。当她使用能力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会断开同身周古陆语的联系，然后，会害怕。”
“但是”，月猴问道，“古神的灵魂里怎么会有让自己也害怕的东西呢？”
“或许……其实是有的”，奈奈想了想，说道：“虽然不了解神灵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是如果只是让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的话，我们偶尔也会有让自己讨厌的地方吧，像是某些不好的情绪，或是某些情绪，如果是像不洁者那样的，那应该就是连自己都惧怕的特质了吧。”
女孩顿了顿，有些困惑地望着两人，问道：“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不，只是有些意外罢了”，万篱摆摆手，说道，“老实说你看待那些神灵的角度很特别，就好像是把他们当作同我们一样的人来看，而事实上我也是刚刚才想到，我所见的神灵，似乎的确是同我们很像的，所以，小羡很可能是雷爵自己都无法接受的某个部分。”
咒术师想到了白因，即使是起源的神灵，也会对自己用威逼利诱的那套，神灵同人之间的差别真的不大。只是当初祸害了整座起源塔的神灵雷爵，想来应该不会有诸如天生残疾之类让自己无法忍受的特质吧，他很想知道，雷爵最害怕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我记得当初在海祝城的时候，迷森曾经同小羡战斗过吧。”
“在你赶到之前，的确是我和迷森负责阻挡那个女孩。”
“就迷森和小羡的战斗风格来说，两个人肯定是相互接触过的，但迷森之后并没有出现过和我一样的状态，更没有像我这样，接触到对方的部分直接被毁灭，先前在距离小羡那么近的地方奈奈也能够使用咒术。所以我觉得，她的能力或许只是比较针对我。”
因为只有我是依靠着灰火之轮诞生的，万篱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他回想起幻境中的那座起源塔，那时候他经历的大概便是当初雷爵所经历的事情，殿门前的格绯，也就是至高月亮的守望者，她曾经对他说过，让他杀了自己，因为……
因为某个对于雷爵来说很重要的人死了。
万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于那样的推论并不是十分满意，但那很可能便是雷爵留在小羡那道灰火之轮中的记忆，或许不是难以忍受，而是无法承受的痛苦。
他是命运构造，只是灰火之轮模仿出的轮廓，灵魂无法承受的时候，他便会消失。
万篱站起身来，发觉手腕处那道恐怖的断口已经重生出了新的手掌，虽然先前那股剧烈的痛感还深刻在脑海里，但至少短时间内的握剑之类的完全不是问题。
“我猜想，你总不是想要现在出去送死吧。”
“如果现在是迷森站在这里的话，她应该会明白，灰火之轮总是在不断汇聚，千年晨星永远都面对着自相残杀的命运，我们不断死去，而雷爵在这个世界的力量则不断增强。所有的千年晨星都会受到指引前往北疆，而雷爵，到时候应该会在那里重生。”
万篱看着月猴，说道：“而我是千年晨星，迷森也是，我们不可能一直躲着其他人。”
“我讨厌你们那套关于宿命的说法。”
“我也讨厌，所以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雷爵的到来，同时，还能在其他的威胁下保护这个世界，不管怎么说，变得强大些总是好的，我得去找小羡。”
“那你现在有对付她的方法吗？”奈奈问道。
万篱转过头，看了眼墙角那个背包，说道：“雪停了，估计方法就有了。”
千阙之上，昏暗却仍跃动不息的灯火中，数百道暗红色的烛泪正沿着铁架上的金属雕花往下倾泻凝固，远看时颇有种血流成河的感觉，认真梳洗之后的小羡穿着席地的长裙，穿过成排的黑色书架，赤足站在成排的古老铭文前，微抿着嘴，垂首沉思。
这里是千阙的祖地，过往数百年，南禹城历代城主死后都会将自己身上的小罐血液留在铁架下那些暗色的笼屉里，作为血脉在这片土地上世世延续的见证，所以这里可以说是南禹城各代族人的精神寄托之地，而原本，仅仅作为南禹城谋者的小羡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我们在先前的那条街道上发现了她的尸体，已经将其带回来了。”
应召赶来的两名剑奴伏地跪倒在她身后的暗红色地毯上，用极为恭敬的语气解释道：“死因是被人从身后扭断了脖子，我们已经处理了那些在事后胆敢动她尸体的人，但杀死她的人，还是没有找到，虽然如此，属下很怀疑对方可能就是先前攻击您的那个家伙。”
小羡点了点头，说道：“不要太过自以为是，不要太执着，这就当是给你们的教训吧。”
她转过身，有些疲惫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那个剑奴并不是她派出去的，至于她是如何撞上万篱一行人的小羡也懒得管。在她回到千阙之后，另一封来自龙兴之屿的信很快便将先前关于万篱的事情从她的脑海中推了出去，半天之前，龙兴之屿的主陆便已经被攻陷了。
女孩蹙着眉头，五指在袖中微微握紧，她有些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
因为信上提到反叛军的内容并不多，大量的篇幅都是关于龙兴之屿发生的那场异变的，所谓的龙骨现世，万鸦环绕而飞，信中的具体描述很快便让小羡联想到了在海祝城出现的那些筑石尖碑，如果排除掉信中那些关于信仰的神神叨叨的东西，这两者差不多是同一事物。
很明显，有人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为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做足了准备。
但那个家伙不可能是黑山，因为距离黑山突破风暴域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女孩从铁架的正中拿起一道画满模糊文字的皮纸卷轴，卷轴中夹带着另外一叠类似书信之类的东西。前者是小羡在离开海祝城之前用炭笔誊写的断章之书的内容，后者则是南禹城多位力商人翻译的预言片段的整合，她将信纸摊在地上，又细细地看了一遍。
世界依旧会灭亡，神灵还是会死，纸上的文字是不会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