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有醉，可为什么会幻视呢？难倒我其实已经醉了，只是我不知道吗？唔……触感好真实。难倒其实我没醉？」
被司机送回家中后，语琴独自坐在餐厅，既无下酒菜，也无人陪伴。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启了一瓶红酒、一瓶伏特加自酌。只是对她而言，酒精的味道实在不那么的可口，仅仅只强行咽了一小口伏特加，就恶心的她趴倒在了桌上。除了五官拧到了一起外，就再动弹不得了。
她趴窝了一会儿，或许五分钟，或许十分钟。觉得喉间让人作呕的液体总算是被唾液洗刷进胃了，她才方振作起来，意图再咽下一点下去。但是刚刚还在手边的酒瓶，眨眼就没了踪影。她努力凝神去找酒哪去了，她在桌子的另一边找到了酒，同时也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爱拉。
.
“感到难过吗？对人类的政府。”
.
“你怎么会在这里！？”
毫无疑问，自己没有醉，也没有出现幻觉。刚刚还慵懒着的语琴，一下就警觉了起来，推开椅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通过虫洞空间搬运了黑甲做出要战斗的姿态
.
“不要紧张语琴，这间别墅的所有监控都被我黑掉了。吴晶阅时，只能看到你醉倒在餐桌上的画面而已。”
.
“你想干什么？”
即便爱拉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恶意，伸展开双臂，就整个将上身都压在了桌上。但语琴还是没有放下戒备。现在的爱拉实在是太诡异了，仔细观察她时，语琴总觉得心惊胆战的。就像是小鹿面对猎豹的感觉。可爱拉明明只是个普通的恶魔而已，她连自己都打不过的。
.
“吓到你了，我很抱歉。我还没学好控制气息的方法就来找你了。但请相信我语琴，我比人类要单纯的多，不会笑里藏刀的。我要害你，用蛮力就好了。”
说话的同时，爱拉并没有正眼看语琴，她正闭着眼睛，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语琴的感官中，她给她的压迫感显著的降低了。大约这么半分钟后，爱拉又变回了她原本的样子——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戴眼镜的小蜜打扮的大姐姐。
“我现在，还需要用心去控制。一旦分神——主要是情绪激动时，就很容易把持不住。”
.
爱拉过去是普通的恶魔。爱拉加入了能和宇宙第一的天使文明作对的恶魔阵营。语琴也是恶魔。爱拉的气息现在让语琴在生理上感到恐惧。四个条件放在一起，答案似乎就呼之欲出了。
“你变成……英雄了？”
.
爱拉点头。不知什么缘故，她的颊上冒出来可疑的红晕。
.
“……”
英雄，即超级战士。在不严谨的用词时，也可以称其为神。语琴虽然是英雄，但并没有什么能用于争斗的异能，她这样丢人的英雄，在宇宙间已经是绝无仅有的了——英雄不擅打斗的的文明，都早已被富有侵略性的文明消灭在数万年前了。语琴甚至无法和肉体凡胎的普通饕餮士兵作对，更别说去和英雄掰手腕了。既然爱拉已经是英雄了的话，那她确实没有提防爱拉的必要了。
“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语琴将黑甲收了回去，想慢悠悠的坐回位上。但瞥见爱拉面前的桌面上空空如也后，她思考了一秒，遂去厨房给爱拉拿了个酒杯，用伏特加帮她满上。
.
“谢谢。”
酒是寒带，特别是俄国人的最爱。即便是俄国恶魔，也不能免俗。对语琴来说就像消毒水一样苦涩无法下咽的伏特加，在爱拉那里，三两口被当凉开水一样就喝完了。
.
“直说吧。不会……又是来替恶魔，当说客的吧。”
.
“我是来听你倾诉的。”
爱拉移了两个椅子的身位，坐到了语琴身边，用左肩轻抵在语琴右肩上，期望语琴能靠在她肩上，倚赖她。
“一个人喝闷酒不会快乐的。心事，要和人吐露出来，才能得到解脱的。”
.
“你们监视我？”
.
“我……”
爱拉有想要狡辩的意思，但语琴分明是看穿一切的眼神，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否认起。
“刚刚才看的……”
她只能毫无底气也毫无说服力的辩解道。
.
“不用解释了。爱拉，你确实没什么心机，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
语琴摇摇头，然后随手往天花板上一指说道：
“就连人类，都可以随心所欲的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那么强大的恶魔文明，要监视我，恐怕不要太容易吧。”
.
“我没有恶意……”
.
“我相信你。我也不生气。我只是……只是……”
有些事情不能去想，如果不小心将其想起的话，心里就会堵的慌，而且没有任何解药。从被带进这间别墅开始，她就知道这里遍布摄像头。既有客厅等地大摇大摆的放着的，也有浴室卧室的针孔。一开始她给自己的定位很低，说好听是情`妇，说难听则就是幸奴，所以她很自然的就接受了自己起居要被监视，供人参阅的境遇。一直到上一刻之前，她都没有再想过这件事。
但现在，她想起来了。她想起自己依旧在受监视。她的洗浴，更衣，如厕，缠绵，发电。所有这一切的隐私，都被记录了下来，可以被反复观看。尽管她知道吴晶大概不是那种心理变态，她起欲念时，一通电话就可以把语琴的真人喊到自己办公室了，犯不着对她的视听资料发电。但这并不是她可以肆意的监视她的理由。她们现在的关系，吴晶是自己开口承认的，是情侣啊……
情侣关系中，双方是平等的啊。
.
半个多钟头以来，负面情绪本就在语琴心中不断的压抑，发酵着。现在，又是一个气囊被戳破，酸意随之就盈上了她的鼻尖。爱拉可以用怀抱支撑起她，不让她因为失力而倒下，但爱拉阻止不了她哭泣。语琴很克制，爱拉只能时不时的听到她抽搭鼻子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感冒。但是汹涌的泪水出卖了她努力想掩饰的悲戚，她把爱拉胸前大半的衣料，都给打湿了。
.
“放声哭吧，流出的泪越多，洗刷走的悲伤也就越多。哭完了，你就会感觉轻松很多。”
将语琴的脸紧紧搂抱在怀中时，爱拉也神色凄然，目光投向的是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她沦为人类的幸奴，被监视，甚至还要生下施暴者的女儿，然后再目睹女儿也被人类如此对待的日子，还没有过去一个月。
“到我们这里来吧，语琴。”
.
语琴没有答复。依旧是细声的抽搭鼻子，放肆的哭。不知道为什么，她从爱拉身上嗅到了一丝丝母亲的感觉。两世都是孤儿的她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是母亲，但依偎在爱拉怀中时，她莫名就想到了母亲这个名词。贪心的，她稍稍让脸下移了一些贴到爱拉不如她饱满却同样柔软的位置。那里枕上去非常的舒适，可以让她苦闷的内心得到安宁。
.
“语琴……？”
半盏茶的功夫后，语琴主动推开了爱拉。站了起来，身体也背了过去，不让爱拉看见自己的正脸。端的是一副吃完人家的软饭，放下碗就要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
“对不起爱拉。让你失望了。我不要加入你们，我要留在这里。”
.
“为什么！？你对人类政府，对那些以权势胁迫你的人类还有什么幻想吗！”
.
“你不懂。”
.
“我不懂什么！？”
.
“你见过的人的确比我多，我也愿意相信你见过最残忍，最下流，最恶心的人类。但是爱拉，你不明白。‘人类’这个群体，并不是什么抽象特性的集合。世界也从来都不是，二元对立、非黑即白、有敌无我、有我无敌的。”
.
“我不在意人类是个什么样的群体。人类有七十亿，我没有能耐去见识他们每一个人。但是恶魔文明的人却很少，就只有那么一百多个。我完全可以向你担保，他们一百多个，都是好人。”
.
“是一百多个和和睦睦的好英雄吧。”
.
“你说什么？”
.
“我相信你所说的。我也知道，你是真的眼见为实的。但是爱拉，你看到的和睦，只是发生在那些英雄之间而已。”
转回身来时，语琴已经将脸上的泪痕都擦拭去了。她没有直接回答爱拉的问题，因为使不上劲的缘故，她又坐回了椅上。
“爱拉。你不注意时，会散发出一种让‘低级恶魔’恐惧的气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
“对不起”
意识到自己刚刚情绪激动而又不经意的释放了威压后，爱拉急忙又屏息调整了起来。
.
“放在人类世界，过去人管它叫‘官威’。官老爷往那一站，就应该吓的平头百姓噤若寒蝉。”
“你很幸运。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成为英雄的，但绝不是每一个凡性的恶魔，都能像你一样，成为英雄。”
“我不知道恶魔文明的凡性恶魔生活的样子，但是我想，应该不会比天使、烈阳文明好很多吧？三万年来，凡性天使的数量没有一点增加，而烈阳星，此时正在闹饥荒。那你知道，为什么地球人口能在一百年内暴增，而那些神性文明，却始终人口无法提升么？”
.
“有这么一回事吗？不可能吧……地球文明的科技程度，他们说在宇宙中属于不入流的……”
爱拉质疑道。
.
“我不知道恶魔。但我确定，天使和烈阳文明就是这样的。”
.
爱拉已经是英雄级的恶魔了，所以她完全有资格进入恶魔文明的信息网络。以“天使文明”和“凡界”做关键词搜索，出现的第一条就是天使文明的凡人总数——大约是一百五十亿。下拉框选项中可以找到以千年为单位的，往年天使文明凡人数，的确是非常长的一段时间里，人口都在一百二十亿到一百八十亿之间徘徊。要知道，地球文明只有一颗半径六千公里的地球作为居住星。而天使文明治下的凡人，遍布了一个银河系那么大的星系啊。
她再搜索恶魔文明的凡人数，只有区区两亿三千万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
爱拉一点都不明白。
.
“马尔萨斯陷阱。听说过吗？”
.
“没有”
爱拉摇头。
.
“人口增长是按照几何级数增长的，而生存所需的资料仅仅是按照算术级数增长的，多增加的人口总是要以某种方式被消灭掉，比如战争、饥荒、瘟疫，人口不能超出相应的农业发展水平。描述这种农业社会情况的理论，叫做马尔萨斯陷阱。”
.
“什么是几何级数，生存所需资料，算数级数？”
爱拉发出了没有上过学的声音。
.
“……”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是否能冒昧的打听一下，你在四百年，是靠什么挣钱吃饭的？”
.
“翻译。我精通俄语汉语英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
.
“好了我知道了。几何级数是指等比数列……你知道等比数列吗？”
.
“不知道。”
.
“……”
“好吧，就是说，在农业社会中，土地的承载力具有上限。所谓生存所需资料你可以理解为食物。食物就那么多，但是人却是可以无限繁殖的。当人口超过食物所允许的量时，农业社会就会动荡，会战乱，疾病，饥荒，消灭掉那些多余的人口。因此，他们的人口总只能维持一个很低的数字，就像地球在工业革命之前一样。”
.
“可是他们的科技比地球发达的多啊。地球的这些工业，他们都看不上的……”
.
“是啊。他们的工业是那么的发达。发达到……”
语琴起身，从冰箱里取了一块被保鲜膜包裹的圆饼，放在了爱拉的面前。
“黑椒牛排的味道，你喜欢吗？”
.
“额，还不错，怎么了？”
.
“尝尝它。”
在圆饼上滴了一滴神秘药水后，语琴将圆饼推到了爱拉的面前。
“放心，没毒，只是普通的食物而已。”
.
爱拉当然不会怀疑语琴。她眼也不眨的就将圆饼吃下了。口感和牛排有区别，但是味道相近，很香很好吃。只咬了大概三四口，她就揉了揉肚子，感觉是吃不下了。
“这是什么？这不是地球工艺做出的食物吧。”
.
“这是天使文明战士的速食品。相当于地球各种口味的方便面。”
作为总统夫人，语琴自然是享有天使通过“租借法案”所提供给俄联邦的物资的优先分配权。不过这东西虽然新奇，却没什么高级之处，所以吴晶也就要了十块放家里，给语琴尝个新鲜。
“你知道吗。天使文明的神，制造这种食物，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这样的饼，一块就能提供六千大卡的热量。已经超过了一个一百千克的成年男性一整天的激烈运动能量消耗了。天使文明要将这种这种食物，无偿的，无限的供应给地球，为了让……”
.
语琴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说出下文来。她既然选择了要站在被天使文明所支持的俄联邦这一边，那她就应该全身心的支持吴晶，支持俄联邦。和天使文明敌对的恶魔文明是潜在的敌人，她不能向她们透露机密。
“总之。那些高级文明的神使用着这些高科技。但是他们的凡人，却只能在荒芜贫瘠的土地上，一锹一锹的种着地。那些神，宁可把食物，凡人视作生命中的唯一的重要的食物，随意丢弃到宇宙的任何地方，也不会把他们分发给凡人。”
.
“这听上去就像是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时的情况一样……”
.
“资本主义？他们哪有资本主义哪怕一点点的样子。他们还停留在奴隶制，停留在封建的时代。他们的王侯将相，那都是有种的。他们的每一个封建领主，都是低等级的英雄。他们为了能维持在领地内肆意妄为，所以会压制凡人的科学技术发展，不允许高科技侵犯到自己的领地。为了能将多余的人口有秩序的消灭，所以他们崇尚战乱，崇尚战争。所以那些文明的凡人，几万年十几万年了，还在刀耕火种，还在男耕女织。恶魔文明，爱拉，那个你觉得冥风十分淳朴的恶魔文明，也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