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有云：一来照顾郎中，二来医得眼好。
到了第二日，柳如云才算是明白了，那人为何如此嚣张。原是沈枫允许，那人才敢大刀阔斧地来了。
是日，柳如云只想着那大夫人会来，是以未曾入定，一连等了数个时辰，也未曾见着人来，直到林喧鸟雀，夕照沉沉，万籁声宁，那人才跟着沈枫一同来了。看起来好个大阵仗。倒是让云婆婆惊出了一头冷汗，难道说，这沈枫也转了性子，突然之间就帮着大夫人了不成？
柳如云倒是没有半点计较，十分淡静，见着是那人来了，冷笑两声。
她只当大夫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原来是有沈枫撑腰的缘故。倒也稀奇，那人好端端的竟然成了大夫人的后援。
见柳如云那么一脸淡静的模样，好似是渺渺艳霞，虽然十分清淡，却叫人见着回味无穷。她跟大夫人本就是两样的人。沈枫看着柳如云的侧脸，微微出神。说到底，对这人还是有些感情的，只是因为这人太过执拗，诸事都不叫人插手分毫，前些日后又说了什么出家之事，让沈枫疲于应付，若说是真心，沈枫自认为对柳如云多少还是有些的。
只是现如今看来，这人也并不稀罕。
“倒是不知老爷跟姐姐来所为何事？”柳如云笑了笑，十分坦荡。“我却是半点不明白！”
“昨儿个我也是来了的！”大夫人骇笑两声，“只是那时候你入定了，并不知道，我让云婆婆与你说了，这会子，怎么又来装傻充愣？”
“婆婆与我说了不错，只是，我不知道为何要我来出这个银子！”她也不走弯路，径自说了出来。“这些日子，我都没要府上的月奉，这些老爷也是清楚明白的很，现如今反倒是找我要这些，未免太过荒唐！”
“千寻的一家铺子，日进斗金，你给我些许，又有何妨？”沈枫有些急了，国舅爷那头风生水起，他倒好，一无所有，谁也不帮衬着，这又是什么道理？“你好歹也是我的妻啊！”
“千寻的铺子？”她骇笑两声，“老爷这话亏得是在我跟前说了的，若是被千寻听着，岂不是要被孩子耻笑么？你也知道，那是千寻的，与咱们都没有半点干系，现如今那孩子往赵国去了，若我不好生守着，岂不是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
柳如云一脸冷意，看着沈枫的眼神也愈发冷凝，原本还以为这人是个好的，只是现如今看来，又是自己看错了去。
这又算得上什么好人物？想来可笑。
沈枫面色变了又变，又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沉吟半晌，才说道：“若是千寻在，也不至于这样艰难，你这样遮遮掩掩，是何道理？千寻将所有的铺子现如今都交给你来管着，难不成，你还不知道有多少银钱不成？”
“老爷错了！”柳如云冷笑两声，“千寻自有千寻的计较，她知道我向来是个不管事儿的主儿，是以，这钱财，自有专人去管，我算的什么？你若是真要银子，还要去千寻的钱庄走一遭，那里自有她的户头，还有，那掌管账簿的乃是一个叫做夏朗的后生，为人极好，前些日子倒是与我禀报这店铺的收益，我听之任之，老爷若是有心，就往城北的钱庄走一遭，找夏朗说道说道，还有些许希望，找我是没有半点法子的！”
闻言，沈枫纵使是有些气恼，却也无计可施。只是那大夫人，见着这人依仗着沈千寻的势头，竟然这样傲气，怒不可揭，伸手就想给她一大耳刮子。却被沈枫狠狠地攥住了手。
“你要做什么？”
“老爷！”大夫人气愤地看着沈枫，“这柳如云恁的小气，还对你不利，你竟然还护着她不成？”
“她说的有错？”
大夫人怒气冲冲，径自去了。
沈枫幽幽地转过身子，看着柳如云的眼神愈发复杂。
“你何苦要这样对我？你我之间，本就是夫妻，难道说，就当真没了半点情分？”
“老爷何苦再问？你我之间的缘分，早就断了的，说起来也不叫人觉得诧异，毕竟，老爷妻妾成群，不能理会我们妇道人家的心思，说到底，是怪不得老爷的！还请回去吧，夜深了！”她也不理会那人心里还有什么别的想法，跟云婆婆一起，往内院去了。
沈枫看着柳如云窈窕娉婷的背影，愈发觉得懊悔，早知道这人脾气这样倔强，当初，必定不会叫这人死了心了。现如今倒好，当真是没了半点法子。他就算是想要亲近此人，都苦于没有半分机会了。
这庭竹密密呵呵，风动处，细细碎碎的，倒也十分别致。柳如云想到初见沈枫之时，那个时候，沈枫还是个好人物，也有着叫女子一见倾心的本事。现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倒是变了的。果然，官场之中，难以明哲保身，到了最后，只剩下污浊不堪。
“夫人！”云婆婆站在一边，看着柳如云眸光深沉的模样，多少带着几分怜惜。“今日看得出来，老爷是想着跟夫人交好的，怎么夫人那样决绝？”
“婆婆！”柳如云骇笑两声，“我倒是疲惫了不少，那人与我交好，那是他的事情，当初我自然是心甘情愿不错，偏得现如今，我没了半点心思，太累了，讨好一个人，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况且，他还是我的夫婿，若是只有这样，才能保得住姻缘，我情愿不要了！”她摆了摆手，让云婆婆出了门。
看着那樽玉佛，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当年，自然是有千般万般种好处。什么桃李争妍，匆匆花发，簇簇兰香，那人都是带着她看过的，若是真说起来，他们之间倒是有过不少欢乐日子。总好过现在这般。到底是回不去了。她心里分外清明，生出了几分哀怨的心思。若是那人跟当初一般无二，她再如何，都不会变成如此模样。
她手里捻着佛珠，珠珠串串，扰人心神，顿时就没了多余的心思，呆呆愣愣，剪了三两回灯花，又哭了半晌，听得遥遥近近的鸡鸣之声，才省的已经是深夜时分。她和衣躺在床榻之上，久不成眠。时时想到沈千寻，时时想到沈枫。她只疑心自己这是病了，生了多少幻觉。那人终究还是会回来的。柳如云如此劝慰自己。
毕竟，沈千寻比不得旁人，她为人十分宽厚，心里也时时是念着她的。多少有这些年的养育之恩。纵使是当真认了亲人，也断然不会忘了她。本以为是不会伤心的，未曾想到，今日全数迸发出来，半点由不得人。说到底还是那样，说到底还是在意。
她六根不净。
呵。
出不了家。还欠缺些许火候教化，沈千寻自然是个好的，若非如此，也不会这样怜惜她的真心。
不过数日光景，就快出了赵国。
看着玉宇无尘，银河观影，天朗气清的好气象，倒是叫沈千寻生出了许多祥和之气来。
只是到了边境之时，那古风阵阵，比来时不知道要凉了多少。这样的森森寒意，她终于明白箫元澈给她备上的棉衣是何计较。
十里不同天，况且是赵国跟燕国。
“好冷！”沈千寻瑟瑟发抖，就着马车里头的小火炉，鼻尖都被冻得通红，“天，这燕国的冬日，住不得人了！”
“年年如此，毕竟望北，比不得赵国向南！”
沈千寻听了，啧啧出声。当初倒不觉得这两国到底有何差异，现如今想想，这差异分明，叫人惊骇不已。有带着几许烦闷，沈千寻跺了跺脚，愈发不耐烦。
“真是奇了怪了，以前怎么不知道燕国还有这样的苦寒天气？”
“你怕是忘了，又或是当年在府上住着未出过府门的缘故，年年如此，今年也是一般无二，没有多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