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时，见着那满山红枫，正是应了那么一句：霜雕红叶千林瘦。
这周遭，也不知道有多少艳丽之景，重重叠叠，交相掩映，古树寒桥，石梯千阶，分外逼仄。涓涓曲涧，珑珑繁花，幽香满径。
安宁又是缠着沈千寻一处，一并走着，小脸堆笑。好似是有了不得的欢喜之事。箫元澈护佑沈千寻左右，怀里钻着九千岁。
大皇子等人都跟在萧宁硕后头，连带着几个齐国方术之士，在前头领头走着。倒是未见得沈千暮。沈千寻还觉得稀奇，像是她那样那么喜欢找麻烦的人，这会子倒是少了她来热闹几番。
想必是忌惮箫元澈的威严，若非如此，到底没有这样简单。
“昨儿个出了一桩怪事！”安宁一脸得意，笑意渐浓，拉着沈千寻的小手，轻声道：“你必定是半点不知吧？”
“嗯？”沈千寻着实好奇，昨儿个不过就是跟箫元澈出门走了走，难道说，就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不成？“何事？”
“沈千暮毁了脸！”
“啊？”沈千寻一脸诧异，好端端的怎么就毁了脸了呢？真是奇怪的很，在紫云寺，哪里有什么人要与她为难？“怎会如此？”
“谁知道！”她耸了耸肩，一脸坦然，“反正跟咱们没有半点干系，这会子，那人戴着面纱，必定是郁闷死了，前些日子的疯病这才好了，这会子又被毁了脸，只怕是跟大皇兄的婚期要顺延了！”
都知道沈千暮一心想着要嫁给萧元翊，却未曾料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她倒是对那人生出了许多怜悯的心思来。这一次，他们未曾出手，倒也不知是因为谁。昨儿个不是还让大皇子送药包来的？她固然是知道那人没有那样的好心，只是这会子听到了，又平添了一股子凄厉来。
着实可怜的很。她如是想着。
“真是奇怪！”沈千寻微微蹙眉。“好端端的怎么就被毁了脸呢？”
“谁知道，想来是报应，不就是应了那么一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么？她做了那么多恶事，这又算的了什么？不过就是一报还一报！”这安宁是愈发大了，说出来的话，着实叫人不能把她只当做是个孩子。想必是在宫里看惯了是是非非，这才十分坦然的缘故。若非如此，定然不至于的。她不禁带着几分怜惜的心思，轻轻地拍了拍那人的小手。
好容易才下了山。已然是日中之时。
沈千寻没见着沈千暮，直接被箫元澈送到了丞相府。
临走之时，箫元澈还一脸子的不情愿。
“你必定有许多事要处理，日日跟我在一处，那些事儿，可不会就这么结束了。是也不是？”
话虽如此。箫元澈还是满心不舍。现如今愈发觉着这人千分万分好。一旦是见着了，哪里舍得分开。
“是是是！”箫元澈拉着沈千寻的小手，笑意渐浓，“你倒是这样看得开，在府上好好儿的歇着，明日我再来！”
刚准备走，那人又拿出了那个碧绿的玉斗来，朝着那人笑了笑，说道：“倒是忘了，你这样贪嘴，若是没了栗子，怕是寂寞的很！若是觉得不够滋味儿，让云欢给你备些蜂蜜也是好的！”
沈千寻微微颔首，心里倍觉温暖。得了这么一个人，好似是全天下都萦纡怀中。只怕是太过顺遂，不知道日后还会有什么事儿发生。她倒是有些惶恐。怔怔地朝着那人看了一眼。安泽安西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云欢走上前，“小姐，咱们进去了。方才见着云婆婆在门口守着，想必是夫人找你！”
柳如云？
果不其然，甫一进到拾锦苑，就见着一袭素衣的柳如云，站在院中的槐树底下，见着沈千寻，朝着那人招了招手。
“千寻！”她一如既往，十分亲厚，声调款款。“有几句话，娘想问你！”
沈千寻心口砰砰直跳，只觉得跟欧阳钰有关。她走了一日，那人若是来了，必定是往这拾锦苑走。柳如云必定是见着的。
“可是那欧阳公子来了？”他们打着帘子，进了内室。
这拾锦苑，到底也算是雕梁画栋，朱栏玉户，只是因着住着的人乃是大彻大悟，不争不抢的柳如云，是以看起来分外凄清冷凝，有说不出的清冷之感。
梳妆桌上只余下几个碧玉簪子、篦子，没有半点胭脂水粉。
倒是添了几个玉佛。
“娘？”她紧紧地握住了柳如云的手，脸上带着浅笑。“娘，若是那人说了什么浑话，莫要相信才是！”她莫名的有些焦灼。这柳如云不温不火的，若是想知道些什么来，着实艰难的很，唯一的法子，就是问的一清二楚才好。
云婆婆给他们添了两碗子茶水，径自去了。顺带着掩了门。
“欧阳公子只说，你要跟七皇子一起往赵国走一遭，不知是真是假？”柳如云笑笑，好似是并不在意，手里捻着佛珠，一脸的祥和之气。
沈千寻微微颔首，心里却是十分怨怼，那人果然是心里装不住事儿，这样的话碰到谁都要说一番不成？
柳如云接着说道：“他对我百般试探，好似是以为千寻是赵国小公主！”
沈千寻胸腔里头的心脏砰砰直跳。她哪里知道，这柳如云毫不推诿，也不跟别人一样少不得遮掩一番，她直接说了出来。
“娘……”沈千寻眉头微蹙，看着柳如云的眼神，颇有些愧怍。“娘，千寻是不信的，千寻本就是娘的孩儿，何以成了赵国的小公主！这一次，千寻答应往赵国走一遭，也是那人给了不少好处，是千寻贪心了，若是娘不喜欢，千寻这就回绝了他！”
“不！”柳如云摇了摇头，一脸慈悲。“这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只要是你好，那么，娘也是好的，有件事儿，娘一直都想与你商议一番！”
“嗯？”
“我想出家，往紫竹林去！”柳如云无悲无喜，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就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没有半点犹豫踌躇之意。反倒是叫沈千寻大吃一惊。出家么？她现如今好容易才成了那沈枫的平妻，若是这时候走了，岂不是便宜了大夫人？受了一辈子的委屈，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娘，你甘心么？”沈千寻愈发觉得悲苦。“好容易才有了今日，难道，就这么算了？”
“今日？”柳如云捻了几炷香朝着观世音佛像拜了两拜，“今日又如何，到底是受人欺凌，我看透了这位丞相爷，只是记挂着你！”
沈千寻心口砰砰直跳，有说不出的难过。这人好似是心意已决。再也没了商量的余地。“娘，莫要如此，这让千寻该如何是好？若是娘走了，这府上空空荡荡，千寻怕是要疯了的！”
“千寻，你并非是我孩儿！”
轰！
石破天惊。她坐立难安，不得动弹，一双眼睛刹那间血红一片，怔怔落下泪来。纵使是有诸多怀疑揣测。也比不得柳如云这么一句实锤来的伤人。
柳如云看着面前这人，柳眉横远岫，不语凝神，好不动人，檀口破樱唇，泪落如珠，梨花带雨。一头乌发，并上一只碧玉簪子。一身青衣裳，风姿绰约，雅致风流。她柳如云，哪里有这样的好福气，能有这样一个芝兰玉树般地绝色女儿。
纵使是她亲生的孩儿，也难及一二。这样的风骨气魄，不是她跟沈枫那样的粗鄙之人能生出来的。
“娘！”沈千寻啜泣不已，呜呜咽咽，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伤心，窜将上来，叫她一时之间精神恍惚，唇角发麻，她跪在原地，看着柳如云的眼神带着几分乞求，“娘，收回方才的话，我就只当从未听过！”
“千寻！”柳如云听了，也觉得伤心难当，“千寻，原本，我哪里知道你的来历，只是那个时候，我生的也是一个死胎，后来去了寒光寺，遇着了一个妇人抱着你，是要遗弃的，我见你精雕玉琢的好模样，心生欢喜，这才将你带了回来！我知道你身份必定十分矜贵，这个小玉锁，就是当初随着你来的，上头确实是刻着‘赵’字，只是我却是未曾想过，我的小千寻，竟然是赵国皇室，还是最最矜贵的小公主！”
沈千寻顺手拿着那玉，看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