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料到这次晚餐竟以这种方式结束。蒋美鹃、宋家兄弟和赵晚晴默默地吃完饭，都各有心思。
宋齐光眼见得妈妈在他的附近转悠着，这种不离左右的行为让宋齐光有些不解，莫非妈妈有什么话要说吗？趁着赵晚晴去洗漱的当口，宋齐光把妈妈喊进了房间，从包里拿出了一套新衣服，说是送给妈妈的新年礼物。
蒋美娟瞬间就笑得合不拢嘴了，既是为了这么一套时尚的新衣服，更是为了儿子有这份孝心。儿子一孝顺，做母亲的就得寸进尺起来，她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对宋齐光说：“老二，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宋齐光的心中稍许有些忐忑，旋即又平静了下来。他早已打过电话给妈妈，让她把申心的照片收了起来。除了带回来的这个女孩和照片上的不一样，宋齐光并不担心什么别的事要受到妈妈的责怪。
“妈，什么事你说吧。”
“这个女孩子和照片上的不是一个人。”
果然，宋齐光心说这该来的终归要来，这又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若是给赵晚晴听到他把申心的照片留在家里，也是不妥，心头就有了些不安。
“妈，那个是朋友，现在这个是女朋友。懂了吧？”
“懂了，懂了。”蒋美娟开心的笑了，她为和儿子有这种默契而暗自开心不已。随即又是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个情形让宋齐光觉得有些好笑。他问道：“妈，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干嘛呢。”
蒋美娟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开口问道：“那今天晚上怎么睡？”
宋齐光觉得妈妈有些太着急了，真是亲妈。他说：“那还能怎么睡，我和哥哥睡去，这屋留给赵晚晴啊。”
蒋美娟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宋齐光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回去，原本有些担心赵晚晴看到乡村的条件很简陋，会产生优越感而造成一系列的不愉快。没想到赵晚晴倒是蛮乖巧懂事，没有无端生出些是非来。另一边的父母感觉对赵晚晴的印像也不错，从妈妈问他们怎么睡的话中，宋齐光认为赵晚晴也通过了父母的考察。
大年三十这一天，宋家兄弟和赵晚晴都睡的比较迟才起床。宋慈杭大概是被蒋美娟劝住了，否则的话，宋慈杭是不会允许他的儿子们睡懒觉的。
宋家兄弟起床后，宋齐光去叫醒了赵晚晴，赵晚晴也是没有磨蹭，麻利的穿衣、洗漱。他们三个起床的唯一原因是：饿了。
桌上放了四个小碟子，里面盛了些菜，桌上还搁上了两个小酒杯。父亲嘴中念念有词，完了把酒杯里的酒撒在地上，又跪下磕起了头。父亲起身后，照例是轮到蒋美娟、宋天骐、宋齐光依次磕头。待宋齐光磕完头后，发现赵晚晴有些尴尬的站立一旁，也不知道自已是不是也应该磕个头。他们是祭拜先人，自己目前也只能算是一个外人，到底应不应该去磕个头呢？
而宋慈杭和蒋美娟是认为赵晚晴若是懂事的话，是应该主动去磕头的。自己要是喊她去磕头，倒是显得有些勉强了。
正是这双方的各有所思，才造成了此时尴尬的局面。赵晚晴望向宋齐光，寻求他的帮助。宋齐光笑着点了点头，并用眼神朝用于磕头的蒲团那儿示意着。赵晚晴随即快步走了过去，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磕了三个头。
宋齐光知道，马上就得到门外边烧纸钱去。他对这一切并不在意，有时候也觉得父亲的一本正经加上一丝不苟，也实在没什么必要。若是有这么个传统风俗习惯，做做样子也就罢了。
往年吃完晚饭的这个时候，就是宋家兄弟和李氏姐妹一起玩耍的时间了，只是今年增加了赵晚晴，让宋齐光没了出去玩耍的兴致。他和赵晚晴沏了两杯茶，打算陪着父母看“春晚”。待四人坐定后，赵晚晴发现宋慈杭和蒋美娟的茶杯水空了，就起身拿来了水瓶续水，当白色瓷杯里的水几乎没有茶色时，还是赵晚晴端起了宋慈杭和蒋美娟的茶杯，重新又去沏了杯新茶。宋慈杭和蒋美娟都没有客气，甚至连一句谢谢也没有说，却是在心里喜滋滋的。觉得这个富贵人家的女孩子，并没有别人口中传说中的那般刁蛮。
宋天骐还是一如既往的出去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到李小锦家去了。宋齐光六神不安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乏味的“春晚”上。
宋天骐出得家门，他知道已经无法再去李小锦的家了，不过他还是来到她家的门前，远远的张望着。通常乡间里的年夜饭是不关门的，李小锦家的年夜饭还没有散席，从门里面望去，只见李小锦的爷爷、奶奶，还有她的父亲和妹妹在桌前坐着，屋里只四个人在。宋天骐有些诧异，但也没往深处想，李小锦和她的妈妈大概是去厨房热菜去了吧。
沿江江南的冬天，没有大风，没有大雪，却是冷的刺骨。宋天骐把双手放在嘴边呵着气，双脚在地上跺着，好让自已暖和一些。许久，还未看到李小锦和她妈妈的身影，宋天骐可以确定她俩不在家里。带着疑惑和好奇心，他打算等到李小瑟家的年夜饭散场，然后找李小瑟问一问清楚。
或许是无所事事，或许是过于无聊，或许是真的出于那么一点关心。宋天骐在寒冷之中等到了日落西山。
李小瑟终于出门了，她径直来到宋天骐的藏身处。这让宋天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李小瑟红着眼睛，看得出她刚刚哭过，她的外貌的变化也让宋天骐吃了一惊，长发已经剪掉了，肤色苍白，削瘦的身体显得衣服有些宽大，衣角在冷风中微微飘起。
“天骐哥。”只这一句，李小瑟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宋天骐第一次听李小瑟叫他天骐哥，觉得有些意外。他想或许李小瑟是真的遇到什么难事了。
“怎么了，小瑟。”宋天骐在不知不觉中，也改变了些前对李小瑟的称呼，叫小瑟也许显得亲切和温暖一些。
李小瑟抽泣着，发出极轻微的哭声，只见她低着头，豆大的泪珠往下掉。宋天骐看着那不断掉落的泪珠，滴入雪丛里形成一个一个的小洞，发出一声声“噗”，宋天骐觉得那声音很大，因而显得不真实。
两个人慢慢地挪动了脚步，好似漫无目的，却又似在有意无意中向河边的那棵槐树下走去。
河里结了冰，很单薄。槐树也掉光叶子，旁边的栁树林光秃秃的，一切都显得很萧瑟。
他们经常坐在那两块石头上也有些冰茬，宋天骐用手抠了抠，冰茬很硬根本抠不掉。他拣了块稍为干净的石头，脱下脖子上的围巾垫在上面，自已倒是不管不顾的坐在了另一块石头上。
李小瑟没作声，从石头上拣起了围巾扔还给宋齐光，面朝小河蹲了下去，眼前的小河也是冷冰冰的毫无生气，而她蹲下的这个角度是背对着宋天骐的。
“说吧，小瑟，发生什么事了？”宋天骐纠结于自已在这个大年夜，终究要不要问这些不开心的事。在他儿时的记忆里，从年三十到正月十五都是不能乱说话的。大人间就算是仇人见了面也都笑嘻嘻的递着烟，让着茶。
问完这一句话，宋天骐就决定了，要么是李小瑟自已说，反正自已是再也不问什么了。
“我爸回来时，去找过我姐，她早已不在那个工厂里上班了。”李小瑟自顾自的说着话，虽然有宋天骐在，但她更像是对自己，或是对着那条小河说话。“姐姐不见了，妈妈也不见了。原本爷爷奶奶和爸爸都以为大年三十，她们会回家的，可是没有，没有。她们在哪里呢？我呢，明年就要毕业了，过了今夜，就应该说是今年了。若是考不上大学，我该怎么办呢，考上了又该怎么办？”
宋天骐心中的迷团越来越大,他觉得李小瑟才是高三学生，好似不应该承担太多生活的困苦，于是他试图安慰着说：“小瑟，你姐姐不在工厂上班也是正常，跳槽这事也多，我倒是在县城看到过她，没事的，他还在县城里。”他顿了顿，想听李小瑟说些什么，李小瑟却是无言以对。于是宋天骐继续说着：“你啊，就安心读书吧，大学考不考的上，到时再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总是会有办法的。你说是吧？”
“不说这些事了，说了也是无趣的很。我们走吧，天冷的很。”李小瑟站起来转过身后，她的脸上已是一付平静的表情。或许心底的事，有一个人听了就够了，也无需听到解释和安慰。
宋天骐默默的陪着李小瑟，走向了回家的路。一路上两个人不再说话，到了李小瑟的家门口，李小瑟停下了脚步，一双大眼睛望着宋天骐，突然笑了一下，她说“天骐哥，听说你在县城开了家‘宋记老鹅汤’，我可是从来没尝过你自己的手艺，哪天要不要请我和我的同学们吃一顿啊？”
“好啊，我打算正月初六就开张。现在人啊越来越懒了做点小生意都要等到正月初八开张。”宋天骐想表达一下自己并不懒。
李小瑟挥了挥手，转身向家门走去。宋天骐看着她瘦弱的身体，好似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直至李小瑟进了家里，转身关上大门时的瞬间，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将大门关上。
宋天骐有些被遗弃的感觉袭上心头，他突然觉得自已在父母眼里也不如弟弟优秀，在李小瑟姐妹的心中，自已扮演的也是个难堪的角色。
这时，天空中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宋天骐在雪地中孤独的行走，就像一匹离群的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