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孙倪就开车接了我们正式赶赴盘龙遗迹考古公园,这一片地儿周围还被高高铁网围起来,外面站岗的武警面无表情,检查了孙倪的通行证这才让我们进去,随后迅速关闭铁门,发出冷酷的哐当一声。
车子开进去需要通过外城墙,外墙和内城墙之间有一条河,车子从一座拱桥上通过,两旁都是荒凉的沙子滩头,在橘红色朝阳下散发一种奇特的落寞气息。
从石头拱桥驶入内城后里头两旁也是一览无余,植被地区还很少,大多地面都是砂石地,有一块块石碑,上面刻有不同区域的名字。右边倒是有一片湖泊,夏日湖面上长满了层层叠叠挤在一起吮吸阳光的水生浮萍,看起来有一种野蛮的生命力。
车子一路开了两公里左右,到了尽头是一个明显宫城区域的地方,那里有三个人正在调试监控设备,见我们过来了有些讶异,看来这地方外人很少来。
孙倪摇下窗户:“两位,请问一下,刘科长在哪?”
“哪位刘科长?”其中一个面容有些偏老成的男人问。
“第六司的刘科长。”
“哦,第六司……他们在宫城里头,往里走就是了,不过你们的车子不能开进去,都是停在那边的。”他指了指斜角一个空地处,果然那里停靠了十几辆车子,有小汽车也有武警防爆车,还配备了两个充电桩。
听了车我们背上背包在孙倪领路下一路往内宫城走。说是宫城,外观甚至不如不少村庄的石头墙壁,土石墙坑坑洼洼,只有两层而已,和后来封建王朝那些恢弘瑰丽的青砖红瓦建筑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里给人一种极度干燥的印象,植被少,四下三三两两都拉上黄线保护起来,衰败而荒芜,让我下意识抓起保温瓶灌了两口水以消解这奇特的烦躁热灼感。
远处刘邦朝我们招手示意我们过去。他和三个人站在一起,旁边还有两个大号白色帐篷,帐篷边也有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站岗,数了一下居然有十六个战士。
“这是孙倪孙小姐,这是马烨和罗立。”简单介绍了我们几个人的名字,他指向旁边的三人:“这三位是原本负责发掘盘龙遗迹项目的领头人,吴教授,陈主任,黄少校。”
吴教授是专门致力于研究盘龙遗迹的学者,年纪已经八十岁,头顶秃了大半,穿着一件简朴的白色短袖衬衣,冲我们和蔼地笑了笑。他1972年参与盘龙遗迹发掘时就在科考队里,如今是盘龙遗迹发掘的特邀顾问,多年扎根武汉搞研究。
陈主任是一个中年妇女,头发盘在脑后,年越四十,看起来干练而聪明,脸有些胖,手持一个平板电脑,耳朵上还别了一个蓝牙耳机。她也冲我们点点头,说了声辛苦。这里的实际负责人也是陈主任,她是国务院有关部门派来的专查小组组长和兼遗址公园调查处的主任。
最后一个黄少校最年轻,年纪三十岁出头,头戴军帽,穿着迷彩服,长袖长裤皮靴,皮肤偏黑,目光锐利,下颚发达,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黄少校是陈主任从某部队调来的,负责盘龙遗迹调查相关的安保防卫和后勤工作。
陈主任率先和孙倪握了握手,露出职业化的笑容:“辛苦孙小姐了,不知孙奶奶现在身体可好?”
孙倪一笑:“奶奶还好,她身体硬朗着,还在跳交际舞。”
“听说当年孙奶奶还是小姐年纪的时候就在上海经常跳舞,果然风采不减当年。”陈主任一笑:“那么这次要麻烦你们了。”
她又和我、罗立握了握手,很是熟练地报出了我们做过的事,并且表示了赞赏。这让我不由想起去年广州遇到的邱建国邱主任,那一副见菜下料的势力架势让人很不爽,看看人家中央来的干部,个人风度多好,台风正,高下立判。
陈主任又示好说:“这里我是外行,只能帮你们处理一下外部的情况,后勤,物资,你们需要什么都可以提,我们尽可能满足你们。时间上也以你们为主,不过下面困顿的叶言庭和赵沉宵时间已经超过半个月,我怕他们会陷入极度危险,最好还是能够快一点下去。”
孙倪明显早有腹案,当即说道:“上次我记得你们又派了机器人下去,这回有结果吗?”
“还是失联了。”陈主任神色如常:“三次控制机器人进入其中都失去联络,而且下面的氧气含量不知为何降低到一个比较低的阈值,很危险。”
孙倪不慌不忙问:“下面没有任何响动,也没有一点异常吗?”
陈主任看了一眼旁边:“这具体状况还是吴教授给你们讲比较专业一些,我先回个电话,抱歉。”
说罢她抓起手机走到一旁去。
吴教授看了看我们,说:“遗迹下面的确有不一样的情况,除了氧气含量不断在持续下降,还有一个是听到一些声音。”
“什么声音?”
“我说不好,不过录下来了。”吴教授抓起平板电脑点开一个音频文件。
一阵滋滋电流声后,一段模糊的声音响起,只是这声音实在过于压抑低沉,就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从牙缝里吼出来的一样,乍听起来像是某种梦中奇特呓语。
往后听了一段,终于出现了较为清晰的声音。
“不……”
“不……”
我们都侧耳倾听,努力想要分辨下面说的字眼。
“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我们更是疑惑。
“不要下来……不要下来……”
随着一声不似人口能发出的惨叫,声音戛然而止。
我们不由面面相觑。
不要下来,这是赵沉宵和叶言庭对我们的警告吗?还是说这是徐青宁的声音,亦或是徐青宁用计制服了赵沉宵叶言庭之后使用的诡计?
“能听出是谁的声音吗?”我问吴教授。
老教授摇头:“比对了一下,样本太少,不能确定。”
我和罗立都看向孙倪,毕竟她才是我们此行的真正负责人。
孙倪一笑:“看来的确遇到了一些状况,不过我们来就是要下去的,这可没法让我放弃。马烨罗立,准备下墓穴。”
我们摩拳擦掌,正要跟着她往斜前方的墓穴洞口走。
老教授慌忙抓住我们:“你们不要这么着急下去,太危险了,年轻人不要心急,等陈主任和黄少校一起商量一下。”
孙倪认真说:“教授,时间不等人,再商量下去他们就多了一分危险,氧气含量不足是个大问题,生死一线间。我们没时间去耗费了。”
“不,你听我讲,你们听我讲!”老教授一把抓住孙倪的手臂,瘦弱的身体硬是拦在我们面前:“我以前的同学,就是因为心急,去采样古桃树才会发疯说了很多现在难以预料的话,他最后死于脑溢血,可是生前就已经疯疯癫癫,你们不能走他的老路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那个留下重要信息的助理研究员居然是吴教授的同学。从个人角度来说,那个助理研究员是不幸的,他几乎相当于是用自己的性命来记录证实一个天大秘密,从群体角度而言,他的牺牲却是有着巨大意义。有时候对和错真的不是那么泾渭分明。
孙倪轻轻摆脱老人的手:“老人家,做任何事哪有不冒险的?我们干的活本就是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的行当,知道可能会死,就会更加小心,恐惧不是阻碍,而是一种惊醒机制。等我们消息吧。”
在老教授愣神之时,我们几人已经钻入了墓穴洞口。
后面传来几个人气急败坏的急促声音:“你们站住!回来,回来!你们疯了!”
老实说,不那么疯的人大都不会干这行。
干了这行你就不太喜欢等,凡事会尝试以自己的眼睛和身体来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