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从阎王洞上来，我看到了久违的阳光白云，外面的世界虽然很难获得什么摇钱树，但是光是干净的空气和水以及热乎乎的食物就足够让人舒服了。
周游看向罗胖：“你还是把他在这里火化了吧。”
罗胖摇摇头：“我答应过的，要把他的尸体带回去，埋在他老家。”
这一点罗胖子显得出奇固执，和他之前洒脱截然不同。
在我们回到破庙时，老刘在那里已经点燃篝火，他给我们每人带了一副草席，一种可以驱寒的果子，天色渐渐暗淡，我们也只能在这里再过一夜。
为了不打扰我们，罗胖子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旁边大包鼓鼓囊囊，里头躺着他的好兄弟郑元泽。此次原本为了寻宝而来，郑元泽却变成了白毛的食物，罗胖子神色消沉，我突然对他也就恨不起来了。
人总是有很多面的，不同的情况用不同面孔去应对，害你的人可能成为朋友，你的朋友也可能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反而将你推下悬崖。这些都是我自己经历过的，所以现在突然我有些可怜罗胖子。
他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仿佛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我们几人稍微聊了聊也各自休息，阎王洞这次之旅实在让人费神费力，几次险之又险，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可或缺，少了任何一人可能我们都死在了那个深谙的坑洞里。
老刘慢慢咀嚼他的干馍馍，用一根长枝条拨了拨炭火：“人没事就好，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托你吉言。”我笑了笑，人心情好时看什么人都不会觉得差。
蓦的，我看到火堆中的火炭。
“……老刘，你是不是下去过阎王洞？”我望向他。
老头子嘿嘿笑了笑，不说话。
“你在下面撒了尿，对吧？”
我说之前下面的炭渣滓很奇怪，原来是他，那泡尿看样子也并不是随意为之。他是在提醒我们，下面有危险。
老刘喝了一口水，砸吧砸吧嘴：“人老了，尿频，一会儿又想尿，真是没出息啰。”
我突然觉得老刘如此陌生，好像我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
“老刘，你到底是谁？”
陆阴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我旁边，也眼睛牢牢盯着老刘。
老头子用他干巴巴的手抓了抓脖子：“小姑娘，不要眼神那么凶，我又没有害过你们。是吧？”
“你是谁？”陆阴阳也开口问道。
老刘从兜里慢慢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红塔山，在篝火上点燃了，放在嘴里吸着，他又从另一个小布包包里翻出那一面曾经向我兜售的玉牌：“买吗？买我就告诉你。”
我犹豫了一下：“多少钱？”
“四千块，不，五千块。”老刘算了算：“……五千块够我出去耍一耍了，人上了年纪，再不耍一耍就耍不动了。”
我点头：“好，我买了。去县城我就刷卡。”
账上我还有三千块，再借周游一点钱是够了。
“好好。”老刘眯起眼睛笑得露出的大黄牙，他把手里的玉牌小心翼翼递给我，说：“你赚了，这可是清东陵里头的宝物嘞，和那根笛子是一套的。”
我和陆阴阳都不由自主看向手里的玉，玉牌并不大，在掌心很小的方形一块，触手手感微凉，上面的蝙蝠做展翅欲飞状。这东西竟然是和避水兽玉笛一起的？
我小心翼翼拿在手里，实在捉摸不透到底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老刘已经开口讲了起来：“你们知道银眼的事情，我就从银眼离开清东陵说起……”
很多人都不知道，银眼最初来到了怒江是以做白事定居的，虽然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外号，但是银眼本身并不起眼，瘦瘦小小的，又黑又干。
银眼找了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最适合的地方，当地人嘴里的阎王洞。他让自己的助手带着避水兽先行一步，然后助手慢慢消失在村子里，顺利进入阎王洞生活。
他现在有了两个身份，银眼在外面购买物资，在阎王洞里训练还很幼小的避水兽。曾经银眼找过懂突厥文的人翻译过五鬼搬运术，但终究是年代久远，很多细节都变得模糊而容易出现歧义，避水兽的训练很不顺利。冥痋的喂食，严格按照羊皮卷上喂养并没有让避水兽立刻灵智骤开。
银眼等不及了，选择了一种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刑罚，只要避水兽做得不好，就要受到鞭打酷刑，做得好就有吃的。避水兽在这种训练下变得胆小又残暴，但还算是听话，也终于开始有了成效，在水下能够找到宝石和一些遗落的金子。
然而好景不长，银眼在村子里的异常被一伙山贼看在眼里，他们认定了银眼身怀巨款，得到了村子里古代宝藏，于是开始盯梢。
银眼发现了对方举动后也做出了回应，他让自己的助手佯装投诚，给他们带路。
山贼们也留了个心眼，抓住当地唯一一个洋和尚，让他戴上“法器”（也就是那一口丧钟）给他们驱邪，避免被阎王洞里的邪门东西给惹上身。阎王洞的却是一条银眼精心计划的生死路，山贼众几乎尽数死在了里头，洋和尚也不能例外。
然而银眼却在整个过程中被突然狂性大发的避水兽咬伤，身体受到奇特毒素感染，变得一天不如一天，他知道自己快死了，让助手把自己挂在避水兽面前的笼子里，这样它闻着他的气味就不敢乱跑，同时一层层裹住自己脸，避免被仇家发现尸骨无存。
并且他让助手继续训练避水兽，让它能够得到无尽财宝，以复兴古格王朝，如此也算满足心愿。但助手知道，银眼是要将自己的眼睛挂起来，监督着助手继续他未竟之志。
可助手很快就悲哀地发现，避水兽已经越来越无法沟通控制了，它虽然也会随着笛子出现，但是它在水下找到的往往是骨头，而不再是宝石。他找过藏传佛教的路子，试过萨满的传统方法，都没有任何效果。
避水兽的驯养因为过于粗暴而彻底失败。
助手将五鬼搬运术和玉笛放在银眼曾经放置的地方，离开了阎王洞，回归了普通人的生活。
几年以后，白毛和尚出现，翻新破庙，并且雕刻三眼佛像，助手顿时知道他是有目的而来的。故意在阎王洞口雕刻三眼佛像是为了投石问路，看看有没有人懂。确定没人明白后，白毛终于行动了起来。
助手并没有阻止，因为避水兽已经废了，只能找到一头疯狂的怪物而已。
他只是悄悄拿走了地下密道的钥匙，白毛当然再也不能出来。
多年过去，四个年轻人再次来到了阎王洞，他们恰好雇了曾经银眼的助手作为向导，助手暗示过他们很多次，里头并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愿意相信。
进入阎王洞只能获得死亡和惊恐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怎么样，老头子讲故事的能力还可不可以？”老刘再次点燃一根烟，眯起眼睛。
我不由问：“那个助手到底是什么身份？”
老刘用手指捏着烟：“是银眼的儿子，一个不成器的小子。”
他看了看外面发白的天色：“已经不早了，睡吧，明天你们回城里还要坐很久的车子。”
看着老刘淡然的模样，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荒谬感。
找遍深山，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
陆阴阳问：“避水兽，最初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老刘也不卖关子：“长白山天池，银眼说是最后一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