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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神尊撩妹法则(十七)

方圆数百里的泗水清澈见底, 水面波光粼粼,水下藻荇交错, 间有鱼儿穿行。

纵然向下俯视而去, 泗水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妙舒也绝不敢懈怠。

她被那只天杀的野鸡踹进水里,伶仃身形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堆满莲花的裙裾自脚踝滑落,褶子里满灌鱼腥气味,一层层糊住她巴掌大的小脸。

妙舒只来得及惊呼一声, 便在仙童们幸灾乐祸的欢呼声中落了水。

泗水深处暗流涌动,漩涡卷着丛丛不知名的水草游鱼, 一次次擦过她娇嫩肌肤。

妙舒执行过无数任务, 打过无数极品奇葩的脸,却从没受过这种恶气。且对她施与暴行的贱人,还是只没有教养的野鸡精。

凭本能摸到岸边的那一瞬, 咂摸野鸡说的那些话,妙舒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她就是再傻,也晓得“本尊”这个称呼仅属妖魔鬼三界之主。下三界里, 久居高位,又使得一手好鞭子的, 非魔界公主嫣翎莫属。

野鸡精自言被神上扔过泗水,六界皆知,圣尊嫣翎六十多年前,曾因触怒陵渊,而由其亲手丢入泗水羞辱。

综上所述, 陵渊身边的小凤凰就是嫣翎!就是魔界那个养着无数面首的女魔头!

妙舒浑身狼狈不堪,她裹着湿漉漉衣衫从水里爬上岸,缁衣上下皆浸了水,半透衣衫牢牢贴住她肌肤,勾勒出她腰窝处凹陷与柔美的弧度。妙舒急忙用手去掩,低头间便窥见自己曲线毕露的胴体。

岸上几个仙童放下鱼竿,指着她胸嫌弃道:“好平的胸……连我坐骑的胸都比她大……”

先是被嫣翎羞辱,继而又遭这几个小鬼头的讽刺,妙舒气得不欲再和他们多舌,直直抬手撩起数丈水花,全部朝他们泼了过去。

几个仙童年纪幼小,道法却精妙,修为法术竟不输她半分。

他们笑嘻嘻地避开,又撤下一道屏障阻挡。妙舒扬起的水滴纷纷砸上厚实屏障,受强力所阻,又全数弹回来浇上妙舒口鼻。

妙舒吐尽口中脏水,随地捡起一块溪石,赤红着双目朝几个仙童跌跌撞撞追去。

“舒舒~电池只能再续航一个月,还有一个月舒舒就要回去了喔~”

“什么!为什么这么快?”

系统歉意解释:“舒舒脑部的芯片进了水,电池损耗由此加速,还有一个月,舒舒就不得不回去了呢!”

她付出这样多的努力,放下身段迎合陵渊的喜好,几十年来风雨无阻,日日在通天阶下等待他的召见、期盼他的垂青。可他不仅没有眷顾她的情意,反而还是依照上头所言,在任务世界中再次爱上嫣翎。

凭什么呢?嫣翎身为魔界公主,已经享有太多她得不到的权欲富贵,又何况她在总部中亦得到高层偏颇,她已经如此幸运,却还是欲求不满,非要同她争一口气。

妙舒捏诀吹干身上衣裙,她凝视漫入天际亦不见尽头的通天阶,暗暗下定决心。

魔女嫣翎欺上瞒下,心怀不轨蛰伏三十六天多年,妄图陷神上于不忠不义的地步……她必须将此事速速禀给神上!哪怕一个月后不得不脱离任务世界,妙舒也绝不让嫣翎好过。嫣翎对她做的一切,她发誓定连本带利讨要回来。

妙舒安然无恙爬回岸边,左右并未闹出人命,谢嫣遂收回目光,即刻启程上路。

她带上的换洗衣裳,方才全被妙舒撒泼弄脏。

谢嫣瞧着这些破布心头膈应得慌,她抹抹鞭梢擦出一团火苗,就着这簇火焰,衣裳眨眼间便烧成灰烬。

谢嫣拍拍手上灰尘,沿着小道步出林子。

屠修被刺一事还是昨儿个出的,一传十十传百,于是通天阶今日挤满了人,其中大半候着的,均为前来讨要说法的魔界将士。

谢嫣正欲捉个熟人问问情况,抬头冷不丁瞥见通天阶上主持大局的献虞。

这种混乱场面陵渊很少插手,他喜爱清净,这些穿着诡异,作风放荡不羁的魔将们,个个都与他立下的规矩有违,一旦屈尊出面,只怕会直接出手将他们全部丢入泗水。

谢嫣挡住脸,从容避开献虞视线,她半蹲身子正要悄然离开,人群里突然横出一只男人的手。

那只手拽住她,谢嫣不明所以回头瞧去。

男人张开双臂深深抱住她,喜极而泣大声吼道:“将士们快看!是圣尊殿下!是圣尊殿下!”

谢嫣一把推开他:“你谁啊?”

身侧的献虞若有所觉向他们这处投来目光,谢嫣撇脸暗骂,真真是个猪队友!

周围的将士们三三两两围过来,男人被她推得有些懵:“殿下……不记得属下?当年是属下护送殿下来三十六天……”

送她远嫁通天阶的将士们,谢嫣倒还有印象,见他脸型较方,她狐疑问:“方脸?”

方脸狠狠点头,一脸悲壮道:“圣尊殿下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尊上昨日被灵慧天尊座下的弟子所伤,幸亏殿下听闻风声出现,尊上重伤不醒,宫中无人临危受命,如今还需殿下回去主持大局。”

他带头叩首下跪,四周凡是前来此讨要说法的将士,皆放下兵器恳求她回魔界主持大局。

方脸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紧紧握住谢嫣双手哭求:“殿下,如今只有您能替尊上申冤……神上迟迟不肯出面,灵慧天尊又死扣着江歹人……除去尊上,魔界就属您修为最高,若您不为尊上出头,属下就在此长跪不起!”

余下的魔将皆异口同声:“请殿下三思!”

他们这么闹腾,简直就是在故意吸引献虞注意。

果然不出谢嫣所料,她满口答应愿同他们回魔界,正扯着方脸起身,忽然有人隔着人群大喊:“无耻魔界之徒,竟敢挟持我们老祖宗!放肆!”

谢嫣僵硬转过头,但见献虞立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周身云雾缭绕真气大涨,他祭出佩剑指着方脸怒目而视:“敢动她一根毫毛,三十六天必容不下尔等狂徒!”

此言纷纷引得众人气息一凛。

哪怕上头还有几位十洲天尊坐镇,献虞亦难掩心中怒气,魔界逼迫神上纳下圣尊嫣翎也就罢了,竟还要斩草除根向小凤凰下毒手。

他没想明白小凤凰今日怎忽然出了玄霄殿,又是怎么落入魔界手中,但那魔将已是死死拽住她的双手,摆明要缠着她不允她走,眼前之景迫在眉睫,已容不得他多想。

献虞剑尖尚且凝着一层冰凌,他白衣如雪,剑势如虹,剑尖划开魔界阿修罗戾气,最后停在方脸眉前一寸。

他威风凛凛警告:“她乃神上爱宠,尔等狂徒不可造次!”

剑光一闪而逝,恢宏剑气扫去方脸半截耳发,他捂着耳朵将谢嫣护在身后,怒骂献虞道:“你有病吧!”

献虞上前掰开他牵着小凤凰的手:“你给我松开!她是神上的人,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三十六天不会轻饶你!”

眼前这个神君,方才站在通天阶上,远远看上去还挺人模狗样,不料竟是个脑子不大好的神仙。莫名其妙冲进来抢人也就罢了,竟还发疯说殿下是神上的爱宠……

老子宠你奶奶个腿儿!你是忘了神上六十多年前还当众羞辱过殿下吧!

神界欺负他们不是一天两天,方脸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施与献虞,虎目一瞪:“滚!”

这魔将不骂人倒还好,他为了替魔界讨要说法,挟持小凤凰竟还这般理直气壮,献虞火冒三丈,他直接伸手去拽谢嫣:“老祖宗……你怎么躲在他身后不肯出来?”

谢嫣:“……”

踹都踹了,还回去个毛线!

她清清嗓子正要把话同献虞说清楚,四周围堵的魔将们心中渐渐不忿,纷纷推献虞出去:“休得对殿下无礼!”

献虞被他们推搡得昏头转向,方脸一把揪住他衣领:“你们神上不愿娶嫣翎殿下也就罢了,竟遣个筑基阶的凡人来刺杀尊上!如今你这泼皮更是要抢殿下……你们神仙果然都是无情无义之人。”

献虞双脸涨得通红:“魔尊之事,三十六天自会给你们一个说法,本神君又何时要抢你们殿下?眼下明明是你们,无法无天抢我们神上的人!”

这两个吵得没完没了,看样子似乎只有打上一架才甘心。

谢嫣抖开骨鞭照着两人的足边就是一抽。

献虞最先从争执中惊醒,高亢尖利的鞭声抽去他一半火气,他顺着巨大声响低头一看,正正见着传说中的九节骨鞭。

骨鞭分为九截,上头还嵌着倒刺,鞭身油亮软滑,据说乃是魔尊屠修猎来的蛟龙脊骨所造。当世仅有一条,且就搁在圣尊嫣翎手里。

献虞愣愣望着小凤凰,一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他呆呆傻傻指着鞭子问她:“这鞭子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

方脸松手嘲笑他:“阿修罗九节骨鞭,听过没?”

谢嫣将鞭子递给献虞瞧:“已经使了很多年……顺手。”

献虞两眼发直,他指着谢嫣问方脸:“呃,你方才说,这是你们魔界的谁?”

方脸一脚蹬出他,不耐烦地打散袖上灰尘:“魔界圣尊,嫣翎殿下。”

献虞:“!!!”

献虞勉强被左右仙侍搀扶起来,他扶着闪到的腰,木木愣愣看向谢嫣。

他发丝凌乱,眼神迷茫,衣衫也有些不整,“你是魔尊屠修之女?”

谢嫣咳了声。

“养了一百多个面首的……那个嫣翎?”

谢嫣坚决摇头:“不不不,你们是在抹黑本尊,阿修罗宫里的面首其实只有三十个。”

献虞:“………………”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了个大槽!

纳了三十个面首和一百个有区别么!不都是见着男色就走不动路的色.女么!

小……小小小凤凰!你你你居然是魔界圣尊嫣翎???!!!

这消息比神上铁树开花来得更刺激更浪荡,献虞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神上身边娇俏的小凤凰,怎的摇身一变,就变作魔界荒.淫无度、罪大恶极、草菅人命、骄奢淫逸的圣尊嫣翎。

他尚记得,嫣翎那厮六十多前勾引殿下未果,还被神上扔下泗水教训了一通。

所以说,叫神上动了凡心的小凤凰,实则是魔界圣尊嫣翎?!

献虞仰天长啸,无欲无求、心纳天下的六界祖神陵渊神上,就被这么一个行事放.荡不堪的魔女给绿了?!

我的神上哎!!!

谢嫣瞧他脸色有些异样,正要放两句狠话,却不想他竟然倒在仙侍怀中,两腿一蹬晕了过去。

他这一倒引诸位神仙方寸大乱。

谢嫣耳边随之响起断断续续的谈论声。

“她便是嫣翎?不愧是魔女,瞧她生得那副狐媚样,啧啧啧,这种魔女竟还有脸出来?”

“养男宠的就是不一样,哪怕被神上惩处过,仍然敢厚着脸皮出来抛头露面呗。”

“就是就是!神上没有七情六欲,本就动不了凡心,要是神上能喜欢得上她,我就当众裸奔给你们看!”

方脸察觉周遭情形口风不对,劝她道:“殿下不妨回魔界先稳住人心再说,这里自有我们盯着,我们魔界虽然威势不比从前,但也容不得神仙凡人肆意轻贱。”

阿修罗宫不能无人镇守,谢嫣也决心做完任务后即刻脱离世界,她安抚这些将士几句,整理仪容便上了路。

等回到魔界,已是数日之后。

谢嫣循着宿体记忆,穿过重重奢美宫阙,直直走入阿修罗宫。

阿修罗宫建造得富丽堂皇,以玉为地,以赤金为瓦,泉水中央砌着白玉飞燕,溢满金光的水珠便从飞燕口中吐露而下。

宫阙一重比一重深,一重比一重奢靡,亭台玉阶上摆满琳琅满目的盆栽绿植,帝女花顺着翡翠甬道铺了一路,兰皋芬芳,碧草如洗,廊柱边随处可见开得烂漫诡谲的曼珠沙华。

屠修唇色惨白卧在榻上,床榻下跪着一地的侍疾宠妾。

见她风尘仆仆匆匆入殿,宠妾们纷纷移出一条小道,小道不宽不窄刚好能容她过去。

谢嫣接过巫医手上的药碗,一口口将药汁慢慢喂给屠修。

屠修虚弱道:“是翎儿?”

谢嫣擦去他嘴角溅上的药汁,又替他揉捏穴位,看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谢嫣沉声:“父尊不必担忧,那个凡人翎儿定让他杀人偿命。”

卸去乖戾邪佞的伪装,卧病在榻的屠修眼下也不过是个思女心切父亲。

他不甚在意笑道:“神上……翎儿你还是弃了做他神后的念头罢,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我魔界好男儿无数,何必汲汲于这么个冷石头。你要挑个上的了台面的夫君,不妨也学神仙他们那样,弄个擂台比试比试,谁最厉害,谁就做本尊女婿。”

谢嫣忍俊不禁,她哄着屠修:“就听父尊的。”

屠修喝完药便睡下,谢嫣自他宫中告退,转身去道场练了会兵。

诚然宿体是个女色.魔,然而嫣翎除开好色之外,竟也是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奇才。

带兵布防毫不费气力,又通风雅,难怪那些被她抢来的面首,最后都心甘情愿委身于她。

嫣翎的寝殿,乃是阿修罗宫中的曼陀罗殿。

谢嫣将将迈了一只脚,殿中忽然涌来大群衣着斑斓的男人。

前头跑得最快的那个,更是夸张地扑到谢嫣怀中。

“殿下~您怎么现在才回来~人家想死您了~”

“殿下不在宫里~尊上管得我们好严啊~”

“殿下殿下快看~人家又瘦了呢~”

谢嫣被这股脂粉气熏得吐血三升,她正要出手教训这群娘娘腔,系统适时出声阻止。

“宿主,不可以崩人设。”

谢嫣:“……”

她只能忍着恶心,轻浮挑起怀里这蠢货的下巴,心不在焉调笑:“小乖乖……”

“殿下~人家想殿下想得心口疼~殿下来摸摸嘛~”

俯视怀里千娇百媚穿红戴绿的男人,谢嫣简直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男人还不觉有什么不妥,细长双手按住她的腰,顺着她腰线往她胸脯游走。

谢嫣忍无可忍,狠狠摁住他作乱的手腕。

其余二十九个男宠见状挤开他,一个个往她身上粘。

这些脂粉气的娘炮都生得一模一样,谢嫣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他们五官有哪点区别。

谢嫣忽然了悟嫣翎的审美观。

成天对着这群涂脂抹粉的骚男,就是再有兴致也会感到索然无味。因此嫣翎意外邂逅与他们迥然的陵渊时,陵渊不染尘埃的毓秀身姿,恰如沙石里掩埋的一枚珍珠,眉眼眉梢都透着光彩,一瞬间就夺去她所有心神。

似是看出她意兴阑珊,一个面首小心翼翼试探:“殿下……这是……”

谢嫣硬着头皮捏捏他细白手腕:“方从三十六天回来,有些疲乏。”

尊上就是因三十六天的陵渊祖神才受了重伤,眼下宫里宫外都避讳此事,无人敢在他伤口上撒盐。

神上是怎么嫌弃殿下的,诸位男宠都看在眼中。殿下此番带着情伤自三十六天回来,得知父尊遇害,定要发泄一番才甘心。若在这个关头刺激打搅她,他们反而会吃不了兜着走,面首们面面相觑,顿时噤声。

长途跋涉过后的身子总是十分疲惫,谢嫣寻思此时陵渊大约也见到那封信笺,她打着哈欠将面首们轰出去,自己关上隔扇,合衣靠在榻上养神。

如她所料,陵渊此刻正握着那封信,独坐回音台一侧凝思。

他赤足盘腿而坐,满头银发未束,发丝顺着脊背手臂的形状垂下,最后混着湿雾落于回音台。

殿中梅香隐隐,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小凤凰前几日的温度。

她前几日莫名失踪,陵渊翻遍整个玄霄殿,甚至掰开离朱的嘴,也没找回她。

献虞吃下药仙的仙丹,总算清醒过来。

他正欲问他小凤凰去了何处,献虞却激动道:“神上!小凤凰她是嫣翎!她是嫣翎啊!!!”

陵渊深深敛起眉心:“……嫣翎是谁?”

献虞打了鸡血似的上蹿下跳:“神上可还记得六十多年前,那位被你丢下泗水的魔界圣尊?”

“有点印象。”

“她们是一个人!嫣翎就是神上的五彩凰!五彩凰就是魔尊屠修之女嫣翎!”

陵渊:“……”

“她竟然瞒了神上六十多年!竟然绿了神上六十多年!”

怔神间,离朱咬着一封信唤他瞧,陵渊接过那封信,信笺上的笔迹,正是小凤凰的。

他双手微颤,光是抖开信笺就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信笺开头小凤凰自言自己由始至终都在欺瞒他,她本就是魔界圣尊嫣翎。六十多年前,她先是被他扔进泗水,整理行囊途径林子时,意外被离朱足上松开的捆仙锁逼出原形。

她被献虞带回玄霄殿,又顺势做了他的坐骑。

她渴望接近他,便缠着他不肯离开。

当那柄箭羽朝他刺来,她明知他性子冷淡,明知他修为无边,可她还是不假思索以肉身替他抵挡。

虽然她面首众多,但与他们并无肌肤之亲,从前权当他们是喝酒寒暄的蓝颜知己。

她救他不为别的,只因他是唯一令她倾慕的人。

化成人形后,她日夜担忧他又似六十年前那次,再次逐她出去,便瞒下自己的身份,不敢说与他听。

她以为能永永远远与他在三十六天相伴下去,至少能陪他度过最后的十几万年,却不想父尊一夕被刺。

信笺的末尾,她自言已懂得所有,纵然她用力掩盖自己的身份,可在神仙的眼里,身为妖魔,本就大错特错。

她感谢他六十多年纵容,感谢他允许她继续留在三十六天,又自责自己欺瞒了他六十多年。

大抵如他一百多万年前所言,妖女出世,本应当诛。她上辈子被他用烈日之辉烧死,这辈子的父尊又被仙界中人所刺……这一切都印证着神魔本就无缘,她追逐了他两辈子,可这两辈子均不得善终。

她已然累极,再没有力气去追赶他的步伐,愿与他就此别过,互相珍重。

陵渊猝然回忆起一百多万年前,那桩陈年旧事。

魔尊燕月素白玉足悬在浪尖,他引下烈日之辉焚尽她每一寸元神。燕月足上的捆仙锁缠得她不能动弹,她当初便是用一种他看不明白的懵懂眼神,怔怔瞧着他下手。

魔尊燕月原身乃是火凰,火凤凰浴火涅槃,他当日破封印而出引下的烈日,非但没有磨灭她的元神,反而令她得以浴火涅槃重生。

他的小凤凰、圣尊嫣翎、魔尊燕月……全是一个人。

信笺自掌心滑落,陵渊自回忆中挣脱,他抬头瞧了瞧外头电闪雷鸣的天色,徐徐闭上眼睛。

献虞端着碗莲花露给他,忧心忡忡道:“神上……您怎么哭了?”

唇边有凉凉水滴滑落,陵渊抹下一点淡淡问道:“这就是泪?”

他按住左胸,沉心感知里头的心跳,“这里,很难受。”

千万年来,神上头一回动了情根,且令他动心的,还是个三番五次在他手里栽跟头的姑娘。对昔日自己亲手处死的囚犯产生了感情,这连凡人都无法接受,何况是第一次动情的神上。

献虞于心不忍:“神上的日子还多着,自有办法忘了她。”

许是为了应附创.世之神颤动的情根,外头的雷电打得更猛更急,献虞担心暴雨会飘进殿中,急忙去关好门扉。

神灵羽化后,便化作一缕青烟,在六界中散尽,再无踪迹可寻,因此千万年来无人能破除此规重活一回。

她是唯一得以转世的上古之神,当年他亲手杀她种下此因,今次的果就报到他头上。

她令他动情,又舍弃了他。

他第一次对她痛下杀手,第二次当众羞辱,可是这最后一次却对她动了凡心。

小凤凰拂过他鬓角时的样子、她窝在他怀里的样子、她俏生生立在案边替他磨墨的样子……如飞絮纷纷漫至心头。

比起被她欺瞒的愤怒,陵渊心底残留的实则是庆幸。

庆幸一百多万年前,是她以命挽留他,庆幸她是丹穴山凤凰一族,才能够浴火重生,再度活生生出现在他身边。

陵渊望着窗外乌青天色,语气薄如清雾:“献虞,我放不下她。”

献虞沉默不语。

“是我亏欠她,一次亲手杀了她,一次又狠心推开她。”

“所以神上……”

“去魔界将她找回来。”

献虞这几日受的打击太多,琉璃心早已炼成金刚心,听神上这样开口倒也觉得稀松平常。

神上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他活了千万年,经历过的悲欢非常人所想,故而心思亦比他们这些后辈远远要来得通透。

献虞故作轻松:“……神上打算何时启程?”

“今天。”

献虞即刻着手准备。

诸位仙侍皆得知,原先神上属意的小凤凰,竟是魔界那个遗臭万年的圣尊嫣翎。

这等放浪形骸的魔界公主骗了神上的心不说,还想骗他的人。缺德事做了这么多,屠修这个魔头不被刀子一下戳死都算是苍天开恩。

献虞不敢泄露太多惹他们生气,于是白日还装着一副同仇敌忾的正经模样。

他私下甚至撺掇陵渊:“神上不妨私自前去魔界,也算是向嫣翎殿下自证一回真心,顺带给魔尊吃颗定心丸,刺杀一事也好早日解决。”

陵渊否决:“事成后,你将江砚绑去魔界请罪。”

“灵慧天尊他一向护短……此事是仙界与魔界的私事,于我们三十六天没什么干系。”灵慧天尊护短一癖,在六界中早已闻名遐迩,献虞立刻有些为难。

陵渊收好被小凤凰丢下的玉珏:“江砚算是聘礼。”

献虞:“……”还有拿人当聘礼的么!

此番去魔界,成不能成还是一回事,自不可随处去说。

陵渊借口闭关,趁着仙侍不备,他在献虞的掩护下抄小道出了三十六天。

献虞思量神上从没出过远门,又是头一次开蒙,定然不清楚魔界风土人情,便自告奋勇随他一同前往。

陵渊事先并未知会屠修,思前想后他们主仆二人决定直接落在阿修罗宫。

阿修罗宫的结界对于陵渊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挥挥衣袖,那结界就破了个口子。

他在阿修罗宫转了半晌,才寻到小凤凰的宫殿。

此刻的曼陀罗殿甚是热闹。

庭中凤凰花下,几个浓妆艳抹的男人叉腰互相责骂。

“今个轮到我陪殿下!你们都不许跟我抢!”

“呸,骚东西!殿下才看不上你这残花败柳!也不去照照镜子,你像什么样子!”

“你们别吵了!吵来吵去都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殿下喜欢的是三十六天那个老头,才不会喜欢我们!你们再怎么打扮再怎么争抢,也是无济于事!”

另一个肩头搭着银红披帛的男人不服气道:“那个陵渊是体态比我们纤柔些,还是嗓音比我们妖媚婉转?那么个万年老不死,只怕床.上功夫也生涩僵硬,根本不晓得怎么伺候才叫殿下舒服。哎哎哎,听说还披着一头白发,我要是殿下呀,才不会看上这种鹤发鸡皮的祖神……老得我牙疼!”

献虞恨不得上前堵住那几个人妖的嘴,他惊骇打量身侧气定神闲的神上,见他并无怒意,才稍稍放下心:“他们口无遮拦,神……神上别放在心上。”

陵渊双手合十,不冷不热觑他一眼。

神上一摆这个姿势,献虞就晓得他是要结印,献虞吓得脚踝发软,他脑子一抽,失声道:“神上……要不染个发?”

神上估摸也是脑子一抽,居然就听信他的鬼话,对自己一头银发使了障眼术法。

献虞巴望神上那一头假到不能再假的黑发泪流满面。

直到两人走入曼陀罗殿中,才缓缓现出身形。

谢嫣正趴在小榻上嗑瓜子,她端着酒樽方抿了一口葡萄酿,就注意到殿中一角忽然多出来两个男人。

这大白天就玩灵异……谢嫣差点没一口酒呛死自己。

两个男人中一个束着高髻,身形偏矮,另一个墨发披散,身姿颀长如松。

那散着头发的男鬼慢慢向她靠近,谢嫣直勾勾盯着他手上动作,一手警惕地抓紧腰间软鞭。

男鬼弯腰侧坐在她榻边,他揉着她的头:“嫣嫣。”

鞭梢缠住男鬼作怪的手腕,谢嫣扔开酒杯扼住他喉咙暴喝:“哪个府邸的男鬼!竟敢擅闯魔界阿修罗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赏、风暴召唤、盗版清清清清清明小可爱们的地雷╮(╯▽╰)╭

大概还有一两章结束这个世界

修仙的凝视.jpg 2.0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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