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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越狱之时已至

本书作者其他书: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天光(伪综漫) 上帝之城(家教初代)

“在下只是……区区一介, 卖药的而已。”

“……”

大约花了十几秒时间,我将这句话反复咀嚼、吞咽、消化而后反刍,最终不得不绝望地承认——虽然其中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但是拼在一起,置于眼下这个语境之中,我真的一个字也听不懂。

不过, 我还是条件反射地作出了反应:

“药?什么药?不会是违禁药品吧?不好意思, 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你的药品经营许可证……”

“……噗。”

“……”

那个。

他刚才, 是不是,笑了一下?

萦绕于青年周身的气质实在太过出尘, 仿佛画中人物,包括喜怒哀乐在内的一切人间烟火都不能近身。这一笑如同晨曦穿透湖面上迷蒙的水雾, 于是“雾里看花”的朦胧感不复存在, 整幅画卷都不可逆转地明媚鲜活起来。

他唇角本就用紫色唇彩描出了上扬的弧度,如今弧度加深,更像是云开雾散, 画卷中一盏艳丽绝伦的睡莲盈盈盛开。

缩写成一句话就是:

因为对方笑得太好看, 我一时间不知是不是该追究他嘲笑警察。

……不过这个警察刚从台阶上一路rolling到底, 在他仗义出手(?)之下才勉强捡回一条狗命,想不嘲笑好像也挺难的。

“好吧, 先不提许可证。所以你究竟是……”

“茜, 你没事吧!!”

就在我发怔的当口,萤丸已经像一阵小型飓风一样席卷到我身边,用足以挤爆血管的力道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

“痛不痛?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事没事, 手脚都在,除了脸之外什么都没丢。”

我立刻换上一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脸,伸过另一只手在他帽子上拍了一拍:“对不起啊萤,让你担心了。”

我也很担心好不好?!突然发出好像青蛙被踩扁一样的尖叫声,还以为你怎么了……

贞德alter的声音透过耳机响起,听上去比平时还要焦躁三分。

“对不起alter亲亲,也让你担心了。”

我老实地低头道歉。

哼、哼,你知道就好。不对,我才没有担心你呢,少在那胡思乱想了!

“……”

我到底该怎样回答才好?

别说傻话了,alter。

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惶惑与无所适从吧,岩窟王开口打断我们的对话:你不知道吗?我们现在的对话,都有留守本部的警员监听录音。

……!!!

你究竟有没有说过“担心”,只要回头查证一下录音……

哇~啊~啊~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自暴自弃开始胡搅蛮缠了?!我的alter酱不可能这么可爱……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总而言之,这座马戏团存在虐待和非法拘禁的嫌疑,现在我们将要对这里展开调查。”

我胡乱擦拭了两把手心蹭上的污渍,重新站起身来,面向那名装束古怪的青年发话:

“如果你是相关人士,能否麻烦你配合一下?”

“相关……吗。”

青年手扶下颌,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说不好啊。到底算不算呢……”

“介个伦也忒可以了,要波先阔起来?”

(这个人也太可疑了,要不先铐起来?)

瓜先生嚼着满嘴瓜向我搭话。因为“吃瓜路人”的异能正处于发动状态,我只能看见一片唾沫横飞的空气,诡异得让人笑不出来。

“啊,对了。”

青年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抬手向自己额角上轻轻一敲——这动作让人联想起憨态可掬的招财猫,但我只觉得他正在用肢体语言演绎“逗你玩”。

“我来这里,原本是有事要办。现在事已经办完了,所以……应该算是无关吧。”

“有事?”

我随着他的动作一道歪过脑袋,“怎么,这里有人买药吗?”

仔细一看,青年肩头背着个半人高的巨大木箱,也不知其中林林总总装了些什么,看着颇像是一座移动小药房。如果说他为这偌大一座马戏团提供药物,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会成为共犯……)

“不不,没有那回事。”

青年慢条斯理地摇头,而后将身侧转,好像舞台上引导观众的主持人一般扬起袍袖:

“毕竟,你看。”

在他遥遥虚指的方向。

如同白骨一样阴森惨淡的灯光之下。

如同棺木一样整齐方正的工作台上。

“他们已经,自行准备了……”

“这么多的药啊。”

——无数冰冷的瓶瓶罐罐,宛如横七竖八倒卧一地的孩童尸骨,凌乱地堆叠成山。

“这是、什么……?”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无法顺畅地思考。

尽管直觉上已经理解了那些药品的含义,理智却仍然拒绝接受。

“安眠药,镇静剂……”

身边传来瓜先生走向工作台的脚步声,“还有……混账!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还想做什么?你知道吧柚木,这些药物对中枢神经具有抑制作用,如果滥用的话,造成的损伤根本无法修复啊!!”

“……”

我用力地抱紧双臂,但仍然无法抑制全身痉挛般的剧烈颤抖。

无论幕后主使是什么样的人。

无论他有多么充分的动机,多么苦大仇深、催人泪下的理由。

——他都实在,做得太过火了。

“卖药的先生。”

我将指甲死死掐入手心,感觉自己勉力维系的一线理智摇摇欲坠,如同春日里一片布满裂纹的薄冰。

“如果你不是来这里兜售药品,那么,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吗……”

仿佛对这个问题等待已久一般,青年好像很愉快似的眯起双眼。

而后我惊诧地注意到,在他像女子一样形状优美的右手上,正握着一把造型奇诡、古色古香的短剑。

“是来斩除的哦。斩除所谓的‘物怪’,这种东西。”

“物怪……?”

“啊,这个我知道!”

萤丸举手抢答,“是《幽灵公主》里的那个‘物怪’对吧!是很大的狼吗?”

“不,我觉得应该不是。”

我和颜悦色地将他的手按下去。

“我也听说过,在江户怪谈里很流行呢。笼统来说,大概就是妖怪的意思。”

清光一手按上腰间刀柄,以指腹略带怀念地来回摩挲。

“话说回来,我们付丧神应该也算是‘物怪’的一种吧。所以呢,你就是传说中的道士、阴阳师一类咯?你要来斩除的物怪是哪一种,不会是我们吧?”

说到此处,少年点染着鲜红色彩的指尖在刀柄上轻轻一弹,利刃瞬间出鞘,迸射出一段雪亮的寒光。

“清光,听他说完。”

我立马又腾出一只手按住他,感觉自己活像个焦头烂额的单身母亲,“不过我也想问,卖药先生,你说的‘物怪’该不会是指妖猫?如果是的话,那其中可能有些误会,她其实是个女孩……”

“不是哦。不是你们,也不是猫。因为两者都并非物怪,而是纯粹从‘人心’中诞生的东西。”

卖药郎干脆利落地否定。

“我在此地所斩除的,是名为【座敷童子】的物怪。所以说,我要办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座敷童子……?”

这倒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名字。据说这是一种姿态宛若孩童的妖怪,喜爱红色,好穿和服,会为寄居的人家带来好运。如果人类不慎赶走座敷童子,便会迎来家道中落的结局。

但出现在此处,却未免有些格格不入。

“也是。与小姐你所知晓的‘座敷童子’,大概存在些许不同吧。”

卖药郎倏地转身,在沉积淤塞的空气中带起一阵微风,宽松的彩色衣袍也如风帆般向后扬起。

“既然如此,还是亲眼见证一番为好。”

而后,他头也不回地朝向黑暗深处走去。

“啊,等等!!”

我连忙疾步追上——然后一脑门撞上了疑似瓜先生鼻梁的坚硬物体,当场惨叫声、鼻血飞溅声不绝于耳,幸亏清光和骨喰及时将我们双双撑住。

“……对不起,你还是先把嘴里的瓜吐了吧。”

……

“所以呢?你说的‘座敷童子’,究竟是指什么?”

重整旗鼓之后,我一边揉着红肿的额头,一边一溜小跑紧追上卖药郎轻快自如的脚步。

“啊啊,这个吗。”

青年语调平缓,如同好脾气的教师一般循循善诱。

“或许你也曾听说过吧……未能降生于世的婴儿的怨念,不甘逝去,渴望出生,偶尔也会化为‘座敷童子’。”

“呃……”

对不起,我没听说过。我只知道他们会(在型月世界)成为开膛手杰克。

“不过,这里没有婴儿吧?”

瓜先生鼻翼翕动,鼻孔里用于止血的纸巾也跟着摇晃个不停,“难道说,是指那些被送来这里的孩子……”

“是啊。因为你看,不是很相似吗?”

卖药郎停下脚步,灵巧地回转身来。他手中短剑上悬挂的铃铛随之摇晃,发出“叮铃铃”一阵清脆的声响。

“未能出世的婴儿——还有,被送到这里的孩子。”

“……?”

就好像在呼应他这句话一般,墙根处,黑暗中,无数细碎的、微不可闻的呼吸声,混合着羽毛摩擦的声音,拖动肢体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响起来。

如涓涓细流,如风拂林叶。

响起来。

响起来。

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老虎。山羊。鹿。猫。狗。鸽子。鹦鹉。

无数张迥异于人类的脸,无数双玻璃珠一样空虚黯淡的眼睛,隔着冷冰冰的铁笼望向我们。

无数细小的溪流,源源不绝汇聚到一处,终于演奏出一曲海啸般壮大的交响。

“他们都一样,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是丧失容身之处的孩子。”

“‘想要离开。还想留在这世界上,还想活下去。’如此这般的思念,唤来了名为座敷童子的物怪。”

卖药郎淡淡叙说的话语,沐浴在动物们——孩子们茫然无措的视线之下,如同诗人辞世前最后一首悲戚的诗篇。

“所以,你斩除了那个物怪。”

我低下头轻声自语,“但即使物怪消失,孩子们也没能恢复原状。也就是说,这不是‘驱邪’、‘除妖’就能解决的问题。”

“自然。”

卖药郎回答。那声音听来有种事不关己的冷酷,却又于无形中流露出一丝淡泊平实的劝勉之意。

“猫也好,在这里的其他孩子也好。他们的遭遇,不是物怪,而是人类所致。”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也只能由人类自己去解决】。

自称为除妖而来的青年,如此劝勉我道。

“我明白了。”

我踏上一步,恰好迎上伤痕累累、蜷伏在铁笼中的斑斓猛虎。

“……”

老虎也闻声抬起头来,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我。然后,他张开嘴露出利齿和猩红的舌头,却与化为妖猫的抚子一样,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

“啊啊。对了,那只老虎。”

卖药郎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在物怪的记忆中看见了。他保护了猫,让她得以逃出这里。她大概……本打算去求救吧。”

倏忽间,我回想起残留在星岛英家中的小小爪痕。

——原来如此。

——原来,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或许是为了报答,亦或许是对自己的父母彻底丧失了信心,逃出生天的黑猫——河原抚子决定前往星岛家,向少年的双亲寻求帮助。

但由于某种原因,抚子不仅没能带着大人回到这里,反而将事态导向了不可挽回的凄惨结局。

沦为犯罪者的她走投无路,最终只能选择一不做二不休,与亲手将自己推入地狱的星岛胜玉石俱焚。

而少年……星岛英则被一直囚禁在马戏团,承受着虐待与责打,默默等待着永远也无法回到这里的女孩。

他究竟等了多久?

他相信抚子会回来吗?

他是否曾经感到悔恨,悔恨当初逃脱的不是自己?

我无从知晓。

但我知道,时至今日,他仍然会为了唤起萤丸的注意而在舞台上放声咆哮。在马戏团遭遇的一切,让这个本性温和的男孩憔悴、衰弱、奄奄一息,却从来也不能让他绝望。

那么,我该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

我丝毫也不在意潮湿污秽的地面,在老虎面前屈膝跪下。

“你听得懂我说话吧?我知道你没法回答,没关系。我来问,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好。”

“……”

身边传来衣衫摩挲的轻响。我扭头看去,只见萤丸和我一样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绿眼睛澄明通透,直勾勾凝视着自己面目全非的同学。

“诶嘿嘿。”

接着,萤丸咧开嘴角,绽放出一个让人几欲落泪的温暖笑容。

“没关系。没关系的,星岛同学。我来了。茜也一起来了。茜是很好的人,你可以信任她喔。”

“……”

须臾,老虎迟缓而笨拙地上下活动了一下脑袋。

“那么,我开始提问。”

我不露声色地松了口气,“你是樱川中学二年级学生,星岛英对吗?”

点头。

“你是被自己的父母送到‘安心学校’,然后被变成了老虎吗?”

点头。

“和你一起来到这里的少女叫做河原抚子,她被变成了猫,是你帮助她脱身,对吗?”

点头。

“好,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马戏团对你所做的一切,是否违背了你本人的意志?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对于一向逆来顺受的少年来说,如果亲口说出“想要离开这里”,也就等同于正式向父母发起反叛。不同于“离家出走”这种逃避矛盾的做法,而是明确地、堂堂正正地断言:

你们做错了。

你们所做的一切让我痛苦,你们伤害了我。

对他而言,这也意味着与过去彻底诀别的勇气,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养成。

正当我揪心之际,却只见清光俯身向前——这会儿他倒是一点也不怕脏了——穿过铁条之间的缝隙伸出手去,将一只精心保养的手按在老虎额前。

“嗯嗯。这样啊,我明白了。”

“……??”

在我们看来,他似乎只是摸着老虎的脑袋自言自语。

只有骨喰仿佛领悟了什么:“是共情。身为异能生命体的我们,有时能够与其他异能生物共鸣。”

“嗯,他是这么说的。”

清光颔首,同时向我们报以一丝落寞的微笑:“他说,‘我真的还能离开这里吗’?”

“……什么?”

“‘因为,我是不被期待的小孩。爸妈把我生下来,我却无法满足他们的期望,还想从他们身边逃跑。所以,连爸妈都放弃了我。’”

“‘这样的我,不被任何人期待、不被任何人所爱的我,即使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从今以后,我应该怎样活下去呢?’”

“…………”

那是犹如穿透灵魂一般的拷问,也是少年十四年来无处发泄的呐喊,无处寄放的不安。

出生与否,从来都由不得孩子们自行选择。他们是因为被父母选择,被父母期待,才得以降生在这个多彩而险恶的世界。

如果连父母都认为孩子“不该如此”、“需要矫正”,那么这些被否定的孩子,又该去往哪里呢?

“……我在期待。”

而渺小不值一提的我,也只能给出如此自以为是的回答。

“我在期待你,星岛君。你温柔、正直、勇敢、坚强,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了不起的孩子之一。我希望你活下去,我期待看见你长大的模样。而且我相信,河原抚子一定也会给出与我相同的答案。”

我将额头贴在冰凉坚硬的铁栏杆上,伸出双手,触碰到老虎头顶厚实柔软的绒毛。触手处一片温暖,那是尚未燃尽的生命的热量,是灰烬中最后一点挣扎明灭的火星。

为了保住这一点火星,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对不起,直到现在才找到你。一直以来——十四年以来,辛苦你了。”

“我来救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这世界待你以最大的恶意,我就把最大的善意献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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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敷童子:《怪化猫》中的妖怪,因为众多ji女被迫堕胎而出现,类似于胎儿的怨灵。后来一位怀孕女子提出“座敷童子没有错,我愿意将他们生下来”,座敷童子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最终被卖药郎斩杀。

在这次事件中,孩子们的怨念唤来了座敷童子。药郎是为了座敷童子而来,除妖后正好茜也来了,所以他就顺便告诉她真相,也想看看这件事情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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