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衣书生前方，站着一个高大老人，只不过与前者相比，老人身上的衣衫被鲜血沾满，看不出颜色，脸上也带着许多伤痕，显得整个人格外凄惨。
头顶的红线很明很亮，书生看到了，自然也落到了老人的眼里。
“白昼红星，这是不祥之兆。”
高大老人催促说道：“柳师兄，你赶紧去看看吧，何必跟我耗这个时间？”
白衣书生嗯了一声，说道：“会去看的，但不是现在。”
手中长剑随着话音落下。
然后——
岛上刮起了一阵风。
风很轻，也很清。
在海上的阳光照耀下，还显得很暖。
然而，在察觉到这阵风的瞬间，对面的高大老人却猛地侧过身，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几十丈外，就像是遇到了猎人的丧家犬一般。
幸亏他躲得及时。
这阵风吹过树林，树木成片倒塌，中间多出了一条三丈宽的通道。
吹过石山，石山崩裂，从中被劈出了一条整齐的裂痕。
这阵风最后落到了海面上。
百丈巨浪腾空而起，在空中停留了几个呼吸又骇然落下。
轰隆轰隆……
一连串的炸响声里，岛上飘起了一阵咸咸的雨水。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注1）
……
……
高大老人站起身，一阵后怕，对着书生嚷嚷道：“多年不见，柳师兄都到了如此境界，为何还是如此的咄咄逼人？做事留一线的道理，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
书生微笑着摇了摇头。
高大老人一甩袖子，恼火异常。
他真的很老了。
当他恼火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更多，就如同岛上年份最久的古树的树皮。
但他却一口一个地叫着书生师兄。
这不是错误。
白衣书生虽然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但实际上早已年过七旬，确实是老人的师兄。
书生姓柳。
用一把无名铁剑。
明明剑气无形，剑意平和的如春风一般，却能一剑斩得林开山裂，连带斩出百丈巨浪，这样的柳姓书生，整个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
他是柳玉。
圣贤城前任城主柳玉，心剑斋现任斋主柳玉，君子如玉的柳玉，被称为准圣人的柳玉，就连剑仙活佛、当朝天子见了面都要尊称一声先生的柳玉。
他是上个时代的第一人。
单凭剑法而言，当世只有谢周走到了他的前面，就连极夜都不一定能胜过他，现在的何问更是远有不如。
早在四十多年前，柳玉就成就了剑域，之后更是触及到了仙境的门槛。
但一线之隔，何止天堑。
柳玉用了四十多年，依然迈不出这一步。
但柳玉从不着急。
君子不器。
（注释：君子应该心怀天下，不应该像器具一样，作用只局限在某一个方面。）
仙境是令人向往，但于柳玉而言，却远远达不到诱惑的程度。
他是圣者，是为人师者。
他还有许多很有意义的事情可做。
所以这些年来，他从未和那些摸到了仙境门槛的前人一样，去花一辈子的时间寻找入仙的契机。
得之幸，失之命。
剑修持剑，而不该被剑左右。
如果世事一直平稳下去，今天的柳玉依然会停留在圣贤学院，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们。
但世事总是无常。
去年五月，冉轲身死，以及红叶被夜幕带走的两个消息同时传到了大和城，柳玉独自一人坐在书房，看着一本心经沉默了许久。
他有很多学生。
但他只有四位弟子。
一夜之间，一死一失。
柳玉知道，他再也无法平静。
他也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第二天，柳玉便离开了圣贤学院，希望能找到一条通天的仙路。
他来到了海上。
以战入剑，以杀入道。
柳玉很排斥这种做法，却不得不承认它是提升境界最快最有用的办法。
事情也确实如此。
柳玉的剑依然平和，但在明眼人眼里，无论是剑意还是剑气都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不然他也没办法将对面的高大老人逼到如此程度。
“师兄您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吧！”高大老人同样提着一把看不出来路的铁剑，一剑斩落的同时，语气卑微地祈求说道。
柳玉说道：“当初你走上错路时，师叔就与你说过会有这么一天。”
高大老人更是恼怒：“错路？求真求远有什么错？现在你不也开始走这条路，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柳玉轻声道：“何须诡辩。”
两道剑光在空中相遇。
高大老人又说了什么，却被淹没在轰鸣声里听的不太清楚。
但如果有天机阁的核心弟子在场，足以从这短短的两句话中想到许多东西。
错路。
师兄师弟。
岂不就是很多年前，那位想要以杀破境的圣贤城前辈？
当初圣贤城的同门们都极力劝他不要走这条路，如果真要选择，那就深入海域。
但那位前辈却认为深入海域危险太大，选择了往其他州境走，造下了一路杀孽。
因为这些杀孽，圣贤城清理门户，连带各大门派都派人围剿。
最终，他还是逃进了海域。
……
……
剑光不时亮起，海上不时生出巨浪。
巨浪与剑光拍打着脚下的岛屿，沿线山石尽碎，树林倾塌，方圆几百里的岛屿被破坏得惨不忍睹。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响起了刺啦一声响。
岛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先是一条缝隙。
紧接着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缝隙越来越宽，越来越大，从岛屿这头蔓延到另一头。
轰的一声！
岛屿一分为二。
随之一分为二的，还有那个高大老人。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线，狂笑了起来，最后对着柳玉说道：“师兄真是狠心，但你我走上了同一条路，我死了，你还能活多久？”
柳玉转过身，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负手看着远方。
他看的是那条红线的方向。
应该在千里外。
从那里吹过来的海风中带着鲜血的味道，咸味更重，还有些腥。
待气息平稳，柳玉一步踏出。
海浪中多出了一个白点。
就像一缕清风，踩着海浪前行。
……
……
ps:“恐怖如斯”，终于用上了，老早就想找机会用用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