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都市->荣耀之路->111、Chapter 5

111、Chapter 5

没想到,三日后,盖乌斯竟然真的派人送来了一份转让地产的文件,写明把一座带迷园的庄园赠送给玛塞拉,作为她日后出嫁的嫁妆。

从文件附带的图纸来看,这座庄园包括装饰丰富的列柱中庭和会客室、大面积的温水游泳池、供开展球类游戏的草地,步道和柱廊宽敞得可以骑马。任何人都能看出其价值不菲。

就像那句老话:来自敌人的礼物就像特洛伊木马。一枚花环能换这样的庄园?我当然不信,直接遣人把文件送回给盖乌斯。

————————————————————

这段时间困扰我的一个问题,是利维娅与盖乌斯的关系。那次生日宴会结束后,利维娅再未对我提起过盖乌斯,就仿佛之前榛子粉事件从未发生。

但我依然放心不下。利维娅是我最好的朋友,而盖乌斯是我的仇人。我宁愿被大地吞没,也不愿看到他们之间发生什么纠葛。于是,我偶尔有意无意地试探她的心意。

一日,利维娅与我相约一起做按摩,并肩躺在有倾斜角度的大理石平台上,身下垫着柔软蓬松的大毛巾。

按摩的女奴经过专门的训练,技巧娴熟,把刚研磨制出的新鲜杏仁乳膏抹在掌心焐热。那些柔软的手指如小鱼般,灵巧地在我们肌肤上游弋不止。

起初的动作既慢又轻,渐渐速度加快、手法加重,如海浪般律动有节地从身体的两侧推到背脊,再揉到肩头,按完一边再按另一边,让人感到放松和满足。

相比我的闲适懒散,利维娅一向珍惜时间,即使在享受按摩时也没闲着。一名希腊奴隶坐在她旁边,为她念着各种文件,包括法律文书、元老院的每日公报以及普特奥利的期货交易记录。要式转移物、略式转移物、地上权、永佃权……这些枯燥的名词在我耳中嗡嗡作响,令人昏昏欲睡。

我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只有你能听得进去这些无聊的东西。”

她遣走了那个念文件的奴隶:“这或许能帮得上尼禄。”

听她主动提起丈夫,我便打算旁敲侧击一下他们的婚姻关系:“谁都知道,你是他的贤内助,他可离不开你。”

她的唇角泛着笑意,却不言语。有些女人总喜欢说起自己的孩子和丈夫,而她不是这种人。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我问。

“他是我的表兄,从小就认识。”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订婚的?”我想引导出更多信息。

“那时我七岁。”

“这么早就订婚,看来你的父亲很喜欢他。”

“其实也算不上。父亲早早为我订婚,主要是因为当时我想参加遴选维斯塔贞女。我的父亲只有我一个亲生子女,不愿让我离开家庭去过三十年的清修生活。为了早点断绝我的念头,他便为我订婚。”

这回答出乎我的意料:“真巧,我小时候也曾希望成为贞女。”

“看来我们有很多共同之处。”她眨眨眼。

“你比我更特殊。我的家族门第不显,父亲是家族中第一个在元老院任职的人。而你的家谱即使在罗马最讲究门第的人眼里,也是无可挑剔的。平民中想当贞女的人不少,因为那可以享受许多特权,并为家族带来荣耀。但像你这样的贵族很少有人愿意侍奉维斯塔女神,清修生活毕竟太辛苦。”【注1】

“其实世俗生活未必就比贞女的生活轻松,现在我也有很多事情要操心。小时候,我会想象自己在夜里守着炉台里的圣火,没有其他人打扰,很清静。”她的目光转向我,“你呢,你为什么想当贞女?”

“父亲去世时,我八岁,是可以成为贞女的年龄。当时我非常厌恶母亲,觉得她对我很坏。如果成为贞女,就可以永远摆脱她。毕竟贞女是无需服从于父母权威的。”

“但你的母亲反对你的选择?”

“不,她并不反对,甚至打算贿赂负责遴选贞女的大祭司,为了让我入选。”当时母亲说,如果我成为了贞女,或许能为家族、为盖乌斯的仕途带来更多的利益。

“那为何没有成功?”

“是我自己放弃了。我改变主意,不想当贞女。”

“为什么?”

回忆当时情景,我也不禁莞尔:“那时我以为,贞女要做的一些事情不适合我。比如亲手杀死用于献祭的动物。”

那些年幼时的往事,我还从未向人吐露过,因为太幼稚。但这次,我开始述说。

当时,母亲开始为贞女遴选而筹谋。盖乌斯得知后,建议她给神灵献上一头羔羊,以求好运。他还把他的点心给我,让我带他去看献祭仪式。于是,我第一次目睹了献祭现场。那是个噩梦。可怜的羔羊,恶心的鲜血,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如果你成为贞女,以后就必须亲手完成对维斯塔女神的献祭。”盖乌斯说。

我被这个想法吓到了,从此对成为贞女的念头敬而远之。

后来,当我超过了可以被挑选为贞女的年龄,才知道真相:贞女们并不需要亲手宰杀献祭的牺牲,自然有专门负责此事的祭司代劳。

听完往事,利维娅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当时凯撒才五六岁吧,就懂得如何吓唬别人了。”

“他从小就……”我斟酌着措辞,“和我很不一样。如果谁相信他的表象,就会被欺骗。”

她颔首:“那些被他打败的敌人,应该都会认同这一点。”

听她的语气,似乎是赞赏而不是厌恶?这引起了我的警惕,让我决定再说一件他幼时的坏事。

“他很小就会骗人。有一次,为了招待客人,母亲花大价钱买了一些稀有的鱼酱。当时我正在生她的气,为了搞破坏,就偷偷到厨房里吃掉了那些鱼酱。但不是我一个人吃的,其中一些我分给了盖乌斯,并亲眼看着他吃了。母亲发现后,大发雷霆。我被关进地下室,整整一天没饭吃。母亲还问盖乌斯有没有吃鱼酱,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他没见过鱼酱,更不知道我会偷吃。母亲相信了他。她总是宠爱他,对我则非常冷漠。”

自从知道我可能不是母亲亲生,我早已对母亲曾经对我的态度释然了许多。但即使现在说起这事,我仍对当年那个撒谎的小叛徒心怀不满。要不是事后盖乌斯做了很多补偿,我是不会与他和好的。

“所以,你看,他一直是不可信赖的。”我总结道。

我以为她会附和。但她忽然轻笑起来:“他可能是在为你着想。”

我错愕。

她继续道:“如果他承认他吃了,那么你们的母亲或许会认为是你带坏了他,以致于给你更重的惩罚。”

这有道理,母亲或许真的会那么做。但我不想接受这种猜测:“又或许,他只是撒谎逃避自己可能受到的惩罚。”

“当然,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她笑着看我,语气并不像在认真考虑这种可能。

为什么她会偏袒他?

我犹豫再三,终是开口:“你是否对他……有好感?”有一刻,我以为自己没法说出这个词,以为它会如鱼刺般卡在喉咙里,把我呛住。说完,我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答案,却又怕知道答案。

她应该察觉了我的意思,神色沉静下来:“我认为,他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在许多方面出类拔萃。”

但她回避了我的问题,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欣赏他?”

“和很多人一样,我欣赏他。”

答案非常不妙。我试图放松下来,可身体的某一部分紧绷如琴弦,稍稍一碰就是错音。

鼓起勇气,我决定直说:“他和我从小生活在一起,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很危险,擅长玩弄人心,以及各种阴谋诡计。你应该远离他。”

“你不喜欢他?”她似乎并不意外。

我挥手遣退了周围按摩和伺候的奴隶,然后把盖乌斯设计害死马塞勒斯的事情告诉她。

“现在你知道了,我恨他,他是我的敌人。”我尽量让声音不带感情。

她叹息:“抱歉我当时不在你身边……”

“过去的已经过去。我很高兴你现在在我身边。伤害我的人是他,他还会伤害其他任何接近他的人。我希望你不会被他迷惑。”

“既然如此,我会远离他。无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想让你伤心。”

这个回答令我松了口气,几乎有些晕眩感。心中的梗塞物仿佛都烟消云散。那里依然沉甸甸的,宛如果实,带着感动的愉悦与满足。

“如果你想为尼禄谋求职位,我可以试着说服安东尼,让他帮你。”我欣然许诺。

她摇头:“谢谢你,但不必。我不是为了这个。”

我想回报她,让她知道我的心意,但又不知能做什么。

空气里弥漫着玫瑰油的清香。不知是刚才按摩的效果,还是因为听到好的答复,我的身体不可思议地变得轻松起来,宛如秋日里的白云。

这让我忽然想起自己曾为马塞勒斯按摩,技巧虽不如专门按摩的女奴,但到底也是一份心意。

于是,我招来吹笛的女奴,吩咐她吹奏一支轻柔的曲子。乐声起伏,宛如黎明的阳光和露水。配合笛声,我开始为利维娅按摩,动作和力道随着旋律改变。

“你会按摩?”她诧异。

“亲爱的,我还会很多事情呢。”我微笑。

她也笑了,“吁”地长舒了一口气,任由我轻轻提起她的右手,缓缓按摩手背、手掌、手腕。她肌肤的触感比一般人的更温暖,气息甜美。

“怎么样?”我问。

“很舒服。”她的肯定,让我像得到珍贵表扬的孩子一样开心。

接下来是左手。当我碰到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代表婚姻的戒指时,忽然觉得它非常碍事。想了想,我把它轻轻取下,放在一旁不显眼的地方。

“这不公平,你还戴着戒指呢。”她温柔地说着,握住我的手,为我取下结婚戒指搁在一旁。

现在公平了。和她在一起,忘记彼此的身份。我们不再是妻子,不再是母亲,我们只是我们而已。

整个按摩过程中,我都尽量把动作和手法做到最好,每个动作的力度、韵律都保持一致。她看上去那么娇小,纤细的腰身一只手就能搂过来,肌肤如葡萄般光滑。

我把玫瑰油抹开,使其发热。她的体温与我的体温相融合,她身上清淡的芳香感染着我。笛声中,我们的呼吸渐渐都进入相同的节奏。手指并拢,顺应身体的线条滑动手掌,配合笛声,宛如拨动乐器。

当我停下时,她翻身坐起来,看进我的眼睛,仿佛有很多话想说。一绺发丝从她的额头垂下来,飘过脸颊,遮住了一只眼睛。我把那缕发丝轻轻拨到一边,指腹滑过她的眉际。

“我的黑发美人。”我捻起一缕她的发丝,轻轻一吻。

“人们喜欢高卢人那样的金发,没人喜欢深色的。深色头发的罗马人太多了。”她仍有点害羞。

“我就喜欢。黑色是最美的颜色,蕴含最宁静、最丰富、最神秘的光辉。黑色是冥思的颜色,是夜的颜色,那是万物的本源。‘黑夜是万物和人类的征服者’【注2】。”我笑了笑,捧起她丝绸般的发丝,把脸埋进她柔软微香的发丝堆中,“当然,最重要的是,黑色是你的颜色。”

她维持着平静的神色,但淡淡的红晕出现在雪白的颈项上,又逐渐升高。

“黑发美人,我的黑发美人,夜的美人……”我在她耳边呢喃,手从她的后颈抚过肩头,沿着后背的线条一路下来落到腰际。

她的眼里有异样的温柔,低下头去,仿佛要说出什么难为情的话来。

“如果诸神允许,以后,我们是朋友,也是家人。”她轻声道。

这简单的一句话,不知为何令我深深触动,把她彻底揽进怀中,让她丰满的秀发披在我的胸口、头搁在我的臂上,用我知道她会喜欢的方式轻抚她的颈项,摩挲她的肩头。

世上最容易的事,莫过于沉溺于这样的温柔。

————————————————————

半个月后,斯克瑞波尼娅写来邀请信,约我去剧场看剧,并强调说有要事相商,希望我务必前往。我并不想去,但见她措辞郑重,似乎确实有什么重要事情,终是如期前往。

当我抵达剧场时,她还没有来。一个等候在那里的奴隶自称是她的家奴,引我进入准备好的包厢。

“主人一会儿就来,请您在此稍等。”说完,他欠身退下。

这座剧场虽然只是临时的,面积不大,但修建得十分豪华。场内有两个舞台,以及两套观众席,都在一个巨大的旋转轴上。当剧开始时,巨大的机械曲柄带动剧场旋转,两个舞台被扣在一起,合并为一个。座位上的观众也会随之缓缓旋转,形式新奇。

但当转动停止、演员登台,还迟迟不见斯克瑞波尼娅的身影。随着演员开始表演,我的注意力渐渐被舞台上的剧情吸引。

这是一出古希腊悲剧,索福克勒斯的《特剌喀斯少女》,改编之后用通用希腊语上演【注3】。罗马贫民很少有精通希腊语的,所以来看这种剧目的人,要么是在罗马的希腊人,要么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罗马公民。

这部剧中,女主人公得阿涅拉对远行的丈夫赫拉克勒斯忠贞不渝,却不料丈夫变心,疯狂地爱上了一个少女,为了得到她而毁灭了她的城邦。当丈夫带着少女归来,得阿涅拉才得知消息。

伴随着单音竖笛和吕底亚笛的乐声,歌队唱着入场歌,把声音当做利箭,穿透每一位听众的心:“那星光灿烂之夜并不永留在人间,灾难不,财富也不,它们一会儿就告退了。快乐也是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

希腊人总能写出最好的悲剧。我不由在心中感叹。

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以为是斯克瑞波尼娅,转身道:“你可总算……”

但眼前之人不是她,而是她的丈夫。他的轮廓像是按照某个神祗的形象雕刻出来的。冰蓝的眼睛里没有暖意,紧绷的薄唇没有笑意,神色比我上一次见到他时更加冷淡。

我蹙眉:“你怎么来了?”

他语气漠然:“是我让斯克瑞波尼娅把你邀请过来的。如果以我的名义提出,你不会来。”

被人欺骗,我有点恼怒,决定以后再也不接受来自他妻子的任何邀请。

“卡斯托尔啊【注4】,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问。

他不紧不慢道:“昨天,你与利维娅去了朱诺神庙,奉献无花果树液做成的祭品,还到图司库斯街【注5】选购了一批埃及棉和丝绸的衣料。前天,你们组织了一次私人晚宴。三天前,你们去参加了一场诗歌朗读会,去看了两场赛马……”

他竟然对我的行踪如此了解。我冷冷地看着他:“你在派人监视我?”

他无视我的质问,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和利维娅在一起,你很愉快。”

我故意展露一个笑容,拢了拢头发:“没错,我很开心。这与你无关。”

“这与我无关,但与马塞勒斯有关。在你愉快地生活时,想起过他吗?”

我一怔,却是无言。

他淡淡道:“果然,你忘了。离他去世只有一年而已。新的感情轻易取代旧的,像一阵云驱散另一片云。”

我只觉一口气哽在喉间,想要反驳,却无从驳起。他说的是事实。有利维娅在身边,我的生活重新找回了欢乐与阳光,像歌声一样充满欢愉,关于马塞勒斯的记忆骤然变得遥远。

难道我真的如此轻易就忘了他?胸口涌起一阵空虚。

“你骗我来此,就是为了证明这个?”我试图反击,但声调里有了某种难以控制的变化,“管好你的舌头。我的心情,你不会明白。”

“你对待利维娅也同样自私。”他眼中镇定的蓝色浅如水一般透明,“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应该考虑她的意愿和利益。”

“我当然考虑过。”

“那你为什么要干涉她的选择?”

“什么选择?”话脱口而出时我就后悔了。我应该立刻转身离开,而不是继续滑入他的语言陷阱。

“你让她远离我。这不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只是为了你。”他清晰的唇线更显冷峻,语气不容置疑,“她选择了接近我,我能给她带来你无法给她的利益。但你对她太自私。”

原来,他这次见我,是为了利维娅。我成了他们之间的阻碍,他要除掉阻碍。

但我不会让他得逞:“难道你对利维娅是好心?即使是一条可爱的宠物狗,我都不会放心让它靠近你。你利用过克劳迪娅,我不能让你再利用利维娅。”

“你认为她像克劳迪娅那么单纯无知?她比你清醒得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有能力去得到。她绝不会甘于平庸的命运。你为她担心,就像乌鸦担心鹰飞得不够高。”

与他争辩,就像尝试和影子理论一样毫无意义。我想反驳,却只能面对自己的无力。心底深处,我知道利维娅与他是相配的,而我比他们平庸得多。我的确没有左右她选择的理由。

盖乌斯转身离开,留下我独自待在包厢里。

舞台上,扮演女主人公的演员辛酸地哀诉:“我把一个少女——我现在认为她不再是少女,而是少妇了——接到家里来,像一个船主接爱一件过重的货物……现在我们两人要在一条被毯下等候他来拥抱。……同她住在一起,共有一个丈夫——这种事哪一个女人忍受得了呢?我看见她的青春之花正在舒展,我的呢,却在凋谢。人的眼睛都爱看盛开的花朵,对那凋谢的却掉头不顾……”

我坐在那里,试图整理一下思路。但心中思绪宛如风平浪静的海面,凝止不动。

第二场戏结束了,演员下台,歌队上场。观众情绪高涨,汇成一片喝彩的海洋,无数双手拍打着,无数的脑袋晃动着,喧嚣声奇怪而热烈。

可怜的女主人公得阿涅拉。当她发现自己不得不与少女分享她的婚床,便试图挽回丈夫的心。没想到媚药却是毒/药,害死了丈夫,她也在绝望和无限悲痛中自尽。

她错误地毒死了她的丈夫,我错误地毒死了马塞勒斯。她被半人马涅索斯欺骗,我被盖乌斯欺骗。

但她死了,我还活着。

整个第四场戏,我都陷入一种心不在焉的茫然状态,听着女主人公坐在床上时临死的台词:“我的婚床和新房啊,从此永别了,你们再也不会把我接到床上来睡眠……”

她为什么要杀了自己?因为她认为她的人生从此陷入绝望和痛苦,不会再有欢乐。

是她错了,还是我错了?

“瞧,我就在你面前。”并不陌生的声音响起。

我恍惚了一下,抬起头,先确定了来人是谁,然后才意识到他的一语双关。【注6】

“是他让你来的吗?”我警惕。

梅塞纳斯摇头,在我身旁的空位坐下,声音温和:“这不是他的安排。但我知道他会在这儿见你,而且我能猜到你现在的心情。”

我自嘲地笑了:“恐怕就连瞎子也能看出我现在心情不佳。”

“但瞎子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的目光碰上他的:“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你现在的快乐是否罪恶。”

马塞勒斯才去世一年,我应该仍在哀悼中。但他似乎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变得模糊不清。我被罪恶感包围。

“人们把爱情想象成带翼的丘比特,由弓箭武装起来,手持炽热的火炬,仿佛无坚不摧。但爱情其实就像阿多尼斯的花园【注7】,在浅浅的罐子里栽种一些青翠的植物和花枝。看上去纵然美丽,但因为缺乏滋养,很快就会枯萎。”梅塞纳斯这样说。

我下意识地抗拒:“不,我对马塞勒斯的感情不是如此浅薄。”

他扬了扬眉:“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例外。爱情就像一首美妙的歌,让人总认为自己是第一个听到它的,无论它早已被多少人传唱过。马塞勒斯是你的第一个爱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商人中流传着一句话:别购买你看到的第一件商品,即使它看上去极具吸引力。为什么?因为你没有见到更多的商品,缺乏经验,你以为很好的东西不一定真的有那么好。”

“马塞勒斯不是商品。他也不是我唯一的恋爱经验。”

“那还有谁呢?”

我不能说还有盖乌斯,只能沉默。

他将一只手置于我的肩上,仿佛在安抚一个迷茫的小孩:“无论如何,马塞勒斯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不会回来。而你的生活还要继续,不应被长久的悲伤淹没。”

“谢谢你的安慰。”我诚恳道。慰藉我的,不是他话语的内容,而是他的语气和态度,始终充满圆润柔和的意味。

“对于利维娅,我是否做错了?”我问。

他叹了口气:“我无法替你判断对错,只能提供一些信息。上次斯克瑞波尼娅的生日宴会,据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我颔首:“因为一点误用的食材。”

“但我猜测,那不是厨师的一时失误。”

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未曾深入:“那到底是什么?”

“一个让凯撒与利维娅相互接近的契机。他们双方都对此心照不宣。”

若是如此,榛子粉是盖乌斯放的,还是利维娅放的,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彼此都试图接近对方,并试探虚实。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凯撒对利维娅如此重视?”他忽然问我。

“她非常优秀、明智……”

“对。但这不是最直接的原因。”

我心里猛地一颤:“难道他爱上了她?”

他却笑了,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你是这么想的?”

“他们很相配。”

“的确,就像盒子与盖子、钥匙与锁一样相配。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他含糊道,然后放满了语速,“你还记得我上次告诉你的关于小庞培的事情吗?某个人取得了他的信任。”

“我记得。那个人很聪明……”说到此处,我骤然回过神来,“难道那个人是利维娅?”

“没错。你知道,尼禄和她曾去西西里投奔过庞培。就在那时,她引起了庞培的关注,并很快取得他的信任,甚至为他出谋划策。”

原来上次梅塞纳斯就试图提醒我,但我没能领会。原来如此。难怪盖乌斯一定要除掉我这个障碍。利维娅可以为他对付庞培提供很多便利,他一定要得到她。

我深吸一口气:“如果是这样,她为何不留在西西里,而要回到罗马?”

“这正是你的弟弟需要得到答案的问题。利维娅有意接近他,想要取得他的信任,但这到底是为了谁的利益?”

我读出了他的暗示:“盖乌斯怀疑利维娅是庞培派来的间谍?”

“庞培的确把她当成他的间谍,让她接近凯撒。但这个间谍是否真的忠心于他,还是个问题。”

我忽然发现,其实我并不那么了解利维娅。

“盖乌斯有自信能让她背叛庞培?”

“如果她的忠心从来不曾属于庞培,那就谈不上背叛。”

我无言以对。

如果这真是利维娅原本的计划,那么她现在已经为我而放弃了这个筹谋已久的计划。因为我,她从此远离盖乌斯。这样,她既不能做庞培的间谍、在盖乌斯身边探听消息,更不可能向盖乌斯倒戈。

她放弃了太多。

某种近似于愧疚的情绪在心中搅动起来。难道就像盖乌斯所说,我太自私?

“我只有最后一句话:爱她,但不要爱上她。”梅塞纳斯道。

“什么?”陷于思绪中的我恍惚抬起头,他却转身离开了。

不知何时,台上的戏剧已然结束。剧场里空荡荡的,除了舞台上还有人在收拾布景,观众都散了。

热门推荐:头狼 都市之万界至尊 万道龙皇 女总裁的贴身兵王 校花的贴身高手 开挂闯异界 邪龙狂兵 神武战王
相关推荐:暴君的宠后[重生]我的师姐是妲己失婚王者荣耀大神养成系统盖姆世界游记我的魔物娘女友浮生燃尽君子色桃源首富仙桃村首富过门